作為江蘇考生，高二的文理分科可以說是高月間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然而直到今天她仍然無法判定當年自己的屈服是否真的會像母親說的那樣讓自己未來的人生一帆風順。

    如今距離確定文理科的那天已經過了兩年多，但是那一晚和父母的對話還是那么清晰：

    “媽，我想選理科。”

    “什么？你一個小女孩，學什么理科？”

    “可是，可是我喜歡數學……”

    “喜歡？喜歡有什么用，你看看你數學成績。160分的卷子也就穩定在135左右。你要學理科，數學得考到145分以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一個小孩子，不知道分科以后數學附加題有多難學。聽媽媽的，還是選文科。你語文和英語又不差，再用心學學。到時候你這數學成績在文科班就是頂尖的，考大學也方便點。”

    “那我努力努力語文和英語，我不能選理科嗎？”高月間又嘗試了一次說出自己的意向。

    “你這孩子，怎么了今天？這么犟呢？不然你問問你爸爸的意見吧。”高月間的母親皺了皺眉，覺得女兒好像第一次態度這么強硬的和自己說話。“高駿國，你跟你女兒說說吧。”

    看著母親從沙發上站起來，高月間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態度讓母親生氣了，但是事關自己接下來兩年的學習方向，她真的不想就這么妥協。至少，試著抵抗一下。“她還覺得我是個小孩子。可是我已經高二了。我17歲了。我懂很多了。我有自己想要的東西。”高月間看著母親走向廚房的身影，咬了咬嘴唇，放在膝蓋上的左手忍不住攥緊。然后轉頭看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坐著不說話的父親。

    “爸……我真的喜歡數學。”

    “嗯。爸爸知道。其實對女孩子來說，你數學成績已經挺不錯了。但是，一般女孩子分科以后學數學就會很吃力。不知道你以后……”

    高月間剛準備接著父親的話說自己一定不會像其他女孩那樣偏科，一定認真學數學。然而這時候，母親的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是吧！你看，你爸爸也這么說。”高月間一轉頭，看見母親正拿著三個杯子和玻璃茶壺走過來。透過玻璃，高月間看見茶壺里面大半杯水中飄著幾片明黃色的檸檬片。那是自己最愛喝的。母親愛喝玫瑰茶，父親愛喝紅棗枸杞茶，但是母親很自然的泡了檸檬茶……突然間，高月間有點想哭。

    “都是自己不懂事，爸爸媽媽都是中學老師，怎么會亂給意見呢？或許我真的選擇讀文科比較好吧。”高月間攥著的左手漸漸放松開，剛剛還緊咬著的嘴唇也在瞬間分開，“媽……文科真的比理科容易學嗎？”

    高月間知道自己已經在某一瞬間徹底妥協了：反正我一直不都是注定妥協的嗎？反抗一次，兩次，三次只不過是次數的不同，結果其實早就注定好了吧。

    “對啊。你想啊，那些科學家成天說女性天生記憶力比男性好，這語文英語本來就是要靠記憶的科目。女孩子學起來本來就比較省力。你看看理科學數學的那些女孩子，天天熬夜算題，多辛苦喲！”高母聽見高月間這么問，加快了腳步，把手上的茶杯茶壺放在茶幾上，然后面帶著笑容，一邊倒茶一邊說。

    ……

    高月間現在想起這一幕，腦海中浮現出《魔戒》中惡魔咕嚕將魔戒交到史麥戈的笑。她突然覺得，母親沈星就是咕嚕，而自己就是愚蠢的史麥戈。母親彎腰倒水的笑意，就像咕嚕看見史麥戈伸手時的笑。母親不是惡魔，但是和惡魔一樣，看透了自己的軟弱和妥協。

    “他們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會投降。掙扎是無謂的，我自己心里知道我會投降。不是嗎？”高月間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它已經完全失去那天緊攥著的勇氣，它現在正拎著一個印有xx藥店的塑料袋，袋子里有兩盒感冒藥和一盒VC泡騰片。等會它還要拎著一個裝有吐司和酸奶的面包店包裝袋。

    “肥K和小茶還在等著我。”走出藥店，高月間的腳步加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