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慶利用一周的時間走訪了洋灣的幾個企業和部分農村,主要是合并前的趙墩和老洋灣的地方,正陽和月河他比較熟悉。

    原來每個鄉鎮都有一個工業園區,現在鄉鎮合并了,但原來各自的工業園區還在,走訪結束后,嚴大慶準備找徐曉春就這工業園區的事情和他做個溝通。

    政策研究室雖然只待了大半年,但嚴大慶的工作方法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許多,他自己也有體會,他的節奏放慢了,沒有過去那樣的風風火火,他知道有些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么簡單,跟徐曉春搭班子,自己不能急躁,要適應他不急不躁的性格,也許這正是他在市政府半年多的收獲,或是年齡和閱歷的緣故。

    周末,嚴大慶喊住正準備回家的徐曉春,說徐鎮長明天有什么安排?徐曉春停住腳步,問嚴書記有什么吩咐?

    嚴大慶走幾步上前,與徐曉春肩并肩往前走,說明天上午一起去扳罾,順便去看看那個河道。

    徐曉春說,工作上的事聽你安排,行,明天上午我九點到趙家大罾。

    嚴大慶吃完早飯就開車去了大罾景點,到了河邊才發現時間剛剛八點半,距徐曉春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不過已經有好幾個客人已經比他早來了。

    雖然早就知道有這么個游樂項目,但自己一直沒有來過,河邊有一塊大牌子,專門介紹這個大罾,上面有介紹的文字,還有上海大世界基尼斯總部專門派員為大罾頒發“大世界基尼斯之最”證書的照片。嚴大慶就看了一會這個牌子上的介紹。

    這一張大罾總面積14901平方米，其四角固定在河岸的柱子頂端，通過電機拉、放鋼索，使其上下浮沉完成捕魚,近幾年已成為游客們享受“捕魚樂”的游樂項目。

    洋河面寬有四、五百米，扳罾的魚網基本呈正方形。大罾放下時，整個網具沉到水底；起網時，大網四周的綱繩率先出水，等網內的魚兒發覺時，已成為網上之魚，難以逃脫。

    扳罾這種捕魚方式,嚴大慶小時候沒少見,老家以前常見這種捕魚方式,只是自己沒有親自扳過,也沒見過這么大的網,嚴大慶過去見到的都是都是靠人力扳一個轱轆,收繩起網,但現在這么大的網,憑人力是很難扳起來的，現在使用的是電動絞扳機。大罾扳一次大概要二十分鐘，游客每扳一次付100元費用，所得魚蝦鱉類全部歸游客所有。嚴大慶在河邊看了一會,游客運氣好的一網可以捕幾十斤魚，少的一網也能收獲三、五斤，但絕不會一無所獲。

    大罾的主人在一旁向客人介紹，說去年夏天大水期間，曾經出現一網捕獲一千多斤魚的奇跡。當時，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滿網銀光閃爍，在場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惚如在夢境中一般。

    嚴大慶正聽的入神,徐曉春到了,說讓嚴書記久等了,我說的九點,準時到的,是你提前了。

    嚴大慶說,徐鎮長你來一罾?

    一起來一罾,我去交錢。徐曉春說。

    扳罾的老板認識徐曉春,堅持不肯收徐曉春的錢,嚴大慶走過去,遞給那人一百塊錢,說是我請徐鎮長扳罾,你收下吧。

    那人看著徐曉春,說徐鎮長難得的來扳罾,怎么好收錢呢?徐曉春說,你不收錢我們也不能扳啊,收下吧,他是大老板。

    扳罾的老板半推半就的樣子,表情看上去很為難,但還是將錢裝進了口袋。

    徐曉春按下啟動按鈕,大罾徐徐放進水里,等大罾完全落定,老板讓他們兩位上了一條由一位年近半百的男子劃來小船,并將小船劃到大網的中央。

    一米多寬,兩庹長的小船,三個成年人在上去,船身下去一半,嚴大慶雖然水性好,但也不敢挪動腳步,他不會劃船,這么小的船著實讓人有點擔心,稍不留神,這小船說翻就翻了。

    隨著大罾的徐徐升起,開始看到有魚兒在網里蹦出水面,有點差點蹦到船上來。等罾起到就剩中間只有十幾平米沒出水的時候,罾內便出現難得一見的奇妙景致：愛跳高的白條一蹦二三尺高,三、四斤重的鰱魚在水面上穿來穿去，形成一道道流動的波脊；其它跳不高、游不快的雜魚，只能在水中“束手就擒”老板用網兜將活蹦活跳的魚全部兜上來,有鰱魚、鯖鯤、鯽魚、昂剌、虎頭鯊等各種魚類,大概有二十多斤。罾老板小趙說,你們捕撈的魚，可以帶回家送人，也可以賣給大罾的他，也可以現場加工烹飪，美美地飽餐一頓。

    徐曉春說,賣就免了,你中午就給我現場加工吧,一份紅燒,一份白湯,剩下的養著,飯后帶回去給孩子吃。

    離扳罾處不遠,有一家“漁家樂”,是扳罾人家開的菜館,以吃魚為主,徐曉春對嚴大慶說,來這里扳罾更多的是享受“捕魚樂”,吃魚是其次的,乘著小船在大罾內，人在船上操著一柄撈海，在網內追逐著捉魚，那場面是激動人心,也十分非常刺激。

    嚴大慶說,徐鎮長,這扳罾存在安全隱患啊,一旦這小船翻了,出了人命,你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哪。

    徐曉春說,是的,必須要有專職救生人員和應急預案,回頭我來落實。

    嚴大慶說,景區建成了還是要公司化運作,不能各自為政,否則會一盤散沙。

    兩人來到菜館,找一個桌子坐下來,讓服務員上了一壺茶,徐曉春給嚴大慶倒上一杯,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說嚴書記今天約我來,是想了解哪方面的工作?

    嚴大慶呷了一口茶,說了解工作完全可以在辦公室里,你是前輩,今天約你來玩,同時有些東西想想你請教。

    徐曉春說,請教就免了,算是切磋切磋吧,你我有緣一起共事,我相信一定是愉快的。

    是的,我希望我們能愉快地一起為洋灣服務。今天請你來這里,想說說我的想法,前幾天我跑了全鎮的企業,現在有四個園區,我想選擇一批優質企業,然后把他合并到一個園區,其余的三個全部還田于民,現所有向這條河里排放污染的企業必須關掉。嚴大慶說這句話的時候,右手指了一下前面的洋河,然后,他認真地看著徐曉春。

    徐曉春看著嚴大慶,把身子往椅背上靠去,沉默了一會,略有所思的說,這個有難度。他停頓了一會,說我是從開發區過來的,現在各地在到處招商引資,想辦法鼓勵大家全民創業,你這要關停企業,這關系到全鎮的總產值,關系到全鎮的財政收入,此其一,其二,恐怕會遇到你想象不到的阻力。

    嚴大慶說,我把我的想法說給你聽聽,你看是否可行。

    說來聽聽。徐曉春說。

    我想從整治河道,整治環境入手,淘汰落后產能,鼓勵新型產業,更主要的是發展新型農業,新型農村。

    現在新型農業,新農村建設都是時髦詞匯,什么生態農業,觀光農業,各地都在搞啊,我們在正陽不是有個玫瑰園觀光農業么,不新鮮啊。

    那些都是形象工程,花架子,曲解了上面的意思。嚴大慶說,包產到戶這么多年,農民解決了吃飯問題,走向小康,但數以億計的高度分散、各自為陣的小農種植模式,有人家五畝地,有人家十畝地,一味追求產量增長收益,中國百分之七的土地,使用了全世界百分之三十的化肥農藥,大量的農田被重金屬污染,幾乎每一條河流里都流淌著污水,甚至工業污水直接排放到河里和地下,農村到處都是垃圾,到了不治理不行的時候了,三生共贏,生產,生活,生態協調發展,是中華幾千年到底農耕文明,但近幾十年,這個文明被改變了。

    一批客人高高興興的拎著一網兜魚進來,幾個中年婦女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在他倆的旁邊桌上坐下,一個高個女的說,我大姨家原來就在這個地方,年前被莫名其妙的拆了,最近正打官司呢。旁邊一個胖一點的女人問,什么叫莫名其妙拆了,沒簽字就拆了?高個女人說,關鍵是不知道被誰拆的,原來找我大表哥談過,大表哥沒同意拆,其實留著就是一點念想,一家人去省城多年了,政府不拆再有幾年也要倒了,倒了不會再建的,自己叫人拆還要給工錢,現在好了,春節前的一天夜里,不知道什么人幫忙給他拆了,已經報警了,據說抓了一個開推土機的人。

    嚴大慶看著靠在椅背上的徐曉春,徐曉春也盯著他,說我洗耳恭聽了。  

    兩個人移到一個小包間里,外面有點吵。

    嚴大慶說,剛才那人的話,打我們的臉啊，這就是干了吃力不討好的事，還要賠人家錢。

    那事情就讓公安去處理吧,徐曉春說。

    嚴大慶說,還回到我們的話題,農為政首,民為邦本,農民就靠這幾畝地,想富裕還是有難度的,靠進城打工收入也不高,因為沒有技術,國家提倡土地流轉,轉到大戶手里,轉到專業戶手里,但這不能讓大家富裕,大戶也好,專業戶也好,給農民的土地承包金都不高,賺了是他的,賠了跑路的也屢有發生,我的想法是農民的出路還是農業,農業還是有作為的,但是分田單干的弊端也顯現出來,這種模式改變了村社共同體,讓鄉村的主體變得模糊,我認為有好文化,好鄉風的鄉村,一定是有共同體力量的,我想把大家的地再聚到一起,大家以田入股,成立農業發展實業公司,實行公司化運作,大力發展農業,短期內可能困難,但通過三五年的努力,我相信能見成效。

    單存的農業很難提高地方財政,政府的財政支撐靠什么?徐曉春問?

    這就靠你了,嚴大慶說,我主抓農業改革,你抓工業生產,你在這方面比我有經驗,工業方面也要改革,各縣各鄉鎮都在招商引資,真正成功引入的又有幾個,我們不妨在招商的同時,更注重自己發展嘛,許許多多的大企業都是從小作坊發展來的,娃哈哈也就是個校辦工廠,海瀾之家也就是十幾個裁縫的小廠辦起來的,大家都想招大企業,我認為是急功近利,誰舍得把最好的孩子送人?我的意見是,成立工業發展總公司,你是行家,有你牽頭負責,旅游這一塊,也成立旅游發展服務公司,由朱曉菊負責,因為她先生是市旅游局的局長,有這方面的資源,在景區規劃,在與旅行社的聯系上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再成立一個品牌發展部,主要負責企劃和品牌宣傳,我們有那么好的大米,菊花,平菇,要做成品牌,好酒也要會吆喝,這個有誰負責,人選由你推薦,這人必須是懂宣傳,懂品牌推廣。

    嚴書記,你這是給我出難題啊,我分工管理工業沒問題,問題是你讓我關停污染企業,這里的難度你可能沒有充分估計啊。

    這一塊還是由我來負責,嚴大慶說,我不是一定要關停污染企業,我是要禁止他們向洋河排污,我們發展品牌農業,培育出優質的農產品,離不開優質的水源。

    徐曉春說,那行,與君一席話,深感使命重大啊。能與你這樣有抱負的人一起共事,也不枉我最后一班崗,我們相互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