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與夢境
作者:
蘇慕 更新:2019-07-31 21:00 字數:2245
這是北京九月的最后一天, 騰億說和臺北的秋一樣高遠,楊競是昨天走的,明月昏昏沉沉不知道怎么送別,今后一別兩國,倒半天時差。
在中關村待的久了,你以為整個北京都是年輕人的世界, 所以需要在西二旗擁擠的車廂和四環交界處飛舞的工地上了解它張牙舞爪的真實身份,幸福感在通勤里耗費掉,一回到西三環才有安全感。
大廚按照花瓣掉落的時間將蓮花一瓣一瓣釘在墻上,曲易在咖啡廳來來回回,競文笑著從門外走進來 騰億把坐過椅子悄悄放回原位,明月覺得她以后應該會很想念這個畫面。
一直都是706的過客,但是還是很感謝在這個夏秋天遇到他們,去年的這個時候明月花時間整理很多自我和專業的關系, 但是“自處”是這個兩年里一直以來的主題,應該也是會貫穿之后很長一段時間的主題,遇到美好的人,可以給你很不一樣的答案,一直有勇氣是因為背后有慷慨的人。生活進入正軌之后這些歡愉會消失,騰億會回臺灣,曲易會回法國,競文會回美國,現在會學會很慎重地對待得到與付出,享受當下真真切切發生的幸福,你知道那些東西的的確確是會流走的,你不必留住它,它會走,但它還會來。
明月定義一種相遇的方式和愉悅感,遠遠地感受到新的啟發,新的力量。他們有讓生活產生驚喜的能力,是對真實的美執著的人,是充滿熱情敞開懷抱的人,是對明月充滿吸引力的人。由衷地希望在下次見面之前自己可以擁有更好的面貌,或者, 在五道口以外,世界任何其他的角落里相遇,都是值得再續的緣分。
明月坐公交車從西城走的時候,看著一路的胡同,心里想,啊,原來這就是當初吸引明月來這里上學的原因,人為什么會對一個陌生的地方產生歸屬感,終歸是文化想象上的移情,或許以后會對南洋文化有共鳴,這樣應該就會很喜歡香港了。
最近和騰億聊的多才意識到臺灣歷史層次遠比原來得知的豐富很多,很喜歡這種有破有立的交流,最近享受到很多,所以很感激,依憑這樣的滿足感,就像發現一處星辰和一灣大海。
至于北京的其它的細節之處,觸動之處,沒法一一列舉甚至整理,有的時候會在公交車上發呆的時候想起來,有的時候會在其它城市想起來,這些零零碎碎的模糊的感情痕跡就這樣成為兩年的底色 ,這是明月在這里生活的第三年了。
明月盡量相信生活到達某一處會有變化的情節。事實上也的確有,比如說近些天聽到有人說明月沉穩。彼時明月覺得神奇,明月手里攥著楊競寫給她的信件,明月信件里想念的她是另一個他。她停留的時候究竟會有幾張面孔,沉穩的還是喧鬧的、復雜的還是顯然的、豐富的還是貧瘠的。
在照舊沒有停止腳步的九月份的末尾,在幾頓吃飯和交談里,明月發現世界還是在她對它充耳不聞的時候保持著原樣,沽名釣譽伴隨卑鄙和魔幻一起發生,雖然也有新的折疊,可是并不能改變什么。李靜姝和她在“我們都是奇怪的人”這個結論上哈哈大笑,她覺得這個笑聲可以回饋很多問題。
晚上明月鼓樓離開的時候,明月看到二環內才能看到的低矮的平房,想到自家的院子。中秋明月自然沒有打算回家,她發覺過得越久越會在關于家人和過往的事情上保持寬容,畢竟讓她疲憊的事情已經有很多了,相比那些她束手無策的事情,牽扯情感的事反而變得很簡單。
明月最近有好幾個晚上都在失眠,她把手機關掉,把臉埋進被子里,腦子里反反復復想的還是那幾件事。她給自己算了算,大致上還有十個月,她不想在明年這個時間變成失學少女,于是在房間的黑暗里一遍一遍列舉還沒有完成的事情。可能是這個做法刺激身體想到了自己還在接受應試教育時的時間,她一早在雨聲里醒來,八點的時候又做了一個夢,內容簡單而焦灼。今年明月沒有去拜訪和她住的很近的初中英文老師,那個身材瘦削、非常自信的女人,老實說她在教明月的時候是很喜歡明月的,至少喬麗經常和明月這樣說,坊間流傳初二升初三的時候女老師提出要求繼續讓明月留在她班上,喬麗經常這樣自信地說。家長經常在老師的話語中得到對孩子性格、天賦等各種奇怪的評價,這是慣常做法,有些評價甚至能在很多年后某個場景里被人從疙瘩角落里拎出來,比如吵架的時候。喬麗指著明月生氣地引用出某一條當年小學老師對明月的評價,這種引用單方面權威,明月竟然不知道要拿出什么例證來反駁,所以喬麗也屢試不爽。
明月初中三年都在和這位女英語老師周旋,女老師有個習慣,在她的每節英語課前都要聽寫,大約20來個單詞和短語,有時也有句子,前年收拾家里囤積的筆記本時明月還曾經翻出過當年這些聽寫的遺跡,能記起那個女老師喜歡在講課的時候從講臺上走下來把身子靠在她的桌子上。昨晚的夢就是聽寫現場的還原,明月沒看清是哪個同桌,好定位時間是初二還是初三。如果是夢是真的,很明顯明月沒有來得及在課間看筆記,她那些遺跡幾乎是滿分,明月過去很少刻意復習,只在課前看一遍筆記(這也被她的一個老師評價為小聰明,很顯然是貶義)。夢里面,女老師嘴里說出的題明月怎么都記不起答案,她焦灼地想趁女老師沒發現偷偷看一眼桌子抽屜里的筆記本,一只手已經伸了進去摸到了冰涼的筆記本外殼,女老師像走在游泳池邊、環形地一圈一圈繞著教室走,每一次明月試圖把筆記本抽出來一點點、頭再低一點就能看到答案的時候,女老師就走到明月身邊來。明月看著聽寫紙上空著的三個答案,她知道女老師看到她今天的表現一定會叫她去辦公室,在她最近的學校表現里找出各種細枝末節。上課筆掉在地上可能是走神的體現,和班里早熟的女生關系好可能是品德淪陷的體現,如果女老師最近心情和上個月一樣糟糕,她很有可能發現明月最近常去教學樓后面的停車場等樓上一個身材高高的男生放學,明月感覺到事情可能不會只是聽寫那么簡單,于是更加焦灼地想看一眼筆記。這就是整個夢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