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一早就去了學校，市里教育局一再強調不允許各個學校寒暑假，以各種名義私自辦補習班，學校還是偷偷地開學了，而且絕大多數學生家長假期補習的要求比學生更迫切，更上心，也有成績不好的學生，寫信寄到教育局舉報，這些信件似乎在寄信的過程中消失了，好像并沒有轉達到教育局局長的手里，高三的學生，正月初六如期開學。

    居浩和喬麗去了租住的地方，樓下的床，喬麗沒有拆掉，還擱在那里。帷帳，年前喬麗摘下來洗了，居浩和喬麗幫忙，重新在床的四周用木頭架子撐起來，樓上低矮的閣樓，居浩雖不至于要弓著腰，但視覺的短視，讓他爬上幾級臺階時，自然而然地彎腰下去。居浩注意到租住屋的對面就有一個肉案和賣蔬菜的小門店，一條街上有賣油條豆漿、煎餅果子、肉夾饃、各種奶茶，還有棋牌室。還有四合院的住戶，門一開，就有好幾個口音不同的家長在同一個院子里擇菜，晾曬。喬麗租的地方，小雖然小點，關上門，很是完一，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世界。

    居浩的媽媽要他們帶一點熟菜過來，還是除夕燒好的放在冰箱里的。居浩勸了多次，讓他的爸媽不要吃陳菜，隔夜菜，老兩口舍不得，還是無法改變老人的生活習慣。居浩去了附近大一點的菜市場，買了幾條鯽魚，兩塊豆腐，春天是長個子的季節，鯽魚豆腐湯的鈣質豐富，明月最喜歡喝了，連著吃了幾天大葷，居浩買了幾顆青菜，泡發了香菇，蔞蒿薹上市了，又切了點肉絲，預備著蔞蒿薹子炒肉絲，居浩在家，是不用喬麗上鍋灶的。

    “不要走了吧？”喬麗看著居浩在煤氣灶臺上忙來忙去，“就在家里找份工作，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嗎？”

    居浩把炒菜的鏟子略停了停，“又說傻話了，我這個年紀，一沒學歷，二沒有一技之長，能做什么呢？去做個保安之類的，怕是連我自己也養不活。”

    “我也出來打工，也掙個工資。”喬麗說到。

    “你去洗盤子，或者站個超市，還能去干什么？當年市第二招待所當家花旦混到如此田地，我走出去臉上也不光彩，我在姐姐的廠里，到底有姐姐的照拂，也可以把你養得體體面面，看看女兒就要上大學了，歇了這份心思，安安心心伴讀。我還要預備女兒讀大學，讀研的錢，在家能拿幾個工資？”

    喬麗沒有言語了，居浩說的話也句句在理，她也沒有再走出來的信心和勇氣，她已經過慣了這種小富即安的生活。

    明月中午放學回來，居浩把飯菜都已經端上了桌，明月摟住居浩和喬麗，用喬麗的手機擺了個自拍的造型，“我的爸爸媽媽是我所有同學最帥最漂亮最年輕的一對！我們一家三口多久沒有這樣在一起了，我早就想吃爸爸親自下廚給我做的菜了，我還記得小時候我坐在被窩里，媽媽和我玩拍手游戲，爸爸去街上買豆漿包子送到床頭給我們吃，洗臉水，牙膏擠得好好的端到床邊，我真希望永遠長不大，無憂無慮！爸爸也不要出去打工。”

    “你爸爸剛才說我傻，看來說得不錯，生下你這個傻丫頭，你爸爸不出去，學費、家里開支、你上大學的錢從哪來？還預備著你上大學讀研的錢。”喬麗把居浩的話重復了一遍。

    明月眼神復雜地看了喬麗一眼，“盡管爸爸為我掙來學費，讓我在吃穿上不遜色其他的學生，可是這幾年他對我父愛的缺失，也是用錢無法彌補的，我寧愿你們普普通通，就像別的家長一樣，哪怕是做個環衛工人，一家人在一起，我愿意舍棄漂亮的衣裳，零食，吃粗茶淡飯，我就怕媽媽舍棄不了安于現狀的生活。喬麗，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如果你不與時俱進，你將被社會淘汰拋棄。”

    居浩心里大吃一驚，料不到明月會像大人說出這么一番長篇大論，“吃飯，吃飯，菜都涼了，盛碗魚湯給你喝，暖和暖和。”

    正月十五，學校開高三家長動員大會，居浩參加了家長會，班主任老師還是第一次見到居浩，在班上當著眾多眾多家長的面把明月大大地夸贊了一番，居浩滿心歡喜，這讓他在家長面前很露臉，明月從小到大，幾乎每年都是班長，這也是最初他去投奔他姐姐的原因，想多掙兩個錢。他記得小時候一家去南京玩，爬中山陵，喬麗爬一半，就不想走了，明月才四歲，一直堅持和他爬，他舍不得，把她扛在肩上，小嘴一直吧吧不停，怕居浩吃力，到了頂上，小手不住地給居浩捶背，問他累不累，小嘴在居浩的臉上親了又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居浩對這句話深有體會，他不禁為自己在福建的荒唐而后悔。”

    離開教室，居浩滿面春風地和他的同學一起走出學校，這個同學的兒子正好與明月也是同學，快到租住屋時，從路邊的奶茶店里走出一個人，迎面走向居浩，居浩驚懼得魂都飛了出來，站在她面前的是顧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