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雖然小，除夕夜各大小酒店生意依然紅火，這幾年，條件好了，人也逐漸比以前看開了，不再愿意在家鍋碗瓢鏟地叮叮當當，何況平時也是三五成群地聚會，年夜飯往往一個月前就訂滿了。劉永寶沒有回北京，他的夫人，兒子來小城過年。秦小芳第一次見識了什么叫高貴，那是從軀殼由內而外散發的好像與生俱來的氣質，不容人直視，她覺得劉永寶高攀了她，劉永寶叫了他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坐了一個包間。

    秦小芳也訂了一個包間，把她的父母哥嫂侄子和李強的爸爸媽媽，自己的孩子也聚在一起吃個年夜飯。盡管李強的爸爸媽媽還是那樣寒酸，但在秦小芳的爸爸媽媽面前還是那樣倨傲，他們一個人的退休金就是秦小芳爸媽退休金的總和，他們瞧不上秦小芳父母打扮得像華僑一樣，盡管兜里沒有兩個錢。而秦小芳的父母也瞧不上李強父母的摳摳索索，吝嗇寒酸。所以這頓飯吃得，雖然是坐在一個大桌子上，也是自說自話，各說各話，比劉永寶安靜的那桌，吃得更加熱鬧。李強的爸媽是鉚足勁地吃喝，兩個半大小子也是長身體，吃得最猛的時候，等不及另一道菜上桌，這個盤子已經見底了�！坝H家母，不用客氣，吃，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李強的媽媽嘴里塞著菜，還一個勁地讓。

    “還真把自己當作這里掌柜的了�！北M管秦小芳的媽媽心底對李強的媽媽不屑，嘴上仍客氣地說，“吃著呢，你多吃點！”她覺得她的親家母吃相有點難堪了，幸虧不是在大廳。

    秦小芳這頓飯自始至終就沒吃得安穩，不停地端著酒杯出去敬酒，年關歲尾，一家人來吃年夜飯的，老板出來敬個酒，也是讓客人在家人面前長個臉，說明老板還是感謝一年來對她生意上的照顧。劉永寶相對就很安逸，篤定地陪著他的老婆孩子，他的家人。秦小芳有點氣自己，“天生的勞碌命，為什么靜不下心來吃，又不是沒有大堂經理，像個丫鬟似的跑前跑后。”李強喝高了，和秦小芳的哥哥兩人紅著眼睛賭酒，全是些不上臺盤的胡誛，秦小芳屁股沒坐熱，又跑出去了。

    秦小芳喝了點酒，并無往日的燥熱，相反，開始有點焐寒，身體冷得有點發抖，她站在酒店的過道走廊上，看燈火通明的大廳和包間，自己的父母，兄長，公公婆婆，丈夫雖然都近在咫尺，她卻覺得自己無家可歸，就像黑暗的草叢里，瞪著眼睛和她對峙的流浪貓。

    “丫頭，站在這兒干什么？不冷嗎？”王長林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她的身后。

    “新年快樂！”秦小芳說了句讓任何人聽見了都毫無破綻的一句話，急急往大廳走。

    王長林猛地拽住她，往她手上塞了個紅包，“你的壓歲錢，躲我干嘛？丫頭的心真狠！”就先她離開了。

    秦小芳忍不住地啜泣起來，躲到樹影下，肩膀不停地聳動，她也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年夜里哭，并沒有什么東西觸碰到她的隱痛��？

    秦小芳回到大堂里的時候，客人已陸陸續續地離席，守夜還是要在家蹲守的，所以客人抹完嘴，還要回去包點餃子和湯圓，預備明天一早吃。年初一到初五，生意再好，也是要歇業一下的，一年忙到頭，服務員給再多的錢也不干。劉永寶把夫人小孩送到下榻的賓館，給每個員工發了紅包，算是今天加班額外的補償。

    李強歪斜斜地往臺階下走，秦小芳也不能開車。劉永寶說，“我送們吧，我今天沒有喝酒，用我七座的商務車�！�

    秦小芳的父母，，哥嫂騎著電瓶車搭載著侄子回去了。秦小芳和李強，公公婆婆坐在劉永寶的商務車里，她的婆婆用聽不懂的普通話和劉永寶交談，“請說地方話”，劉永寶說，“我老家就是地方上的人！”

    秦小芳突然覺得身體一熱，有一大塊液體從她的身體滑落到她的**，“哦，原來是月事來了，怪不得今天哭了，原沒有人值得讓我哭泣�！彼�躲過了一劫，李強暈血，今夜他是萬萬不會碰她的，她找到了最好的借口，秦小芳心里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