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浩是一個人悄悄回去的，他什么行李也沒收拾。年三十一早，他望了一眼熟睡的顧一笑，躡手躡腳地起身，悄悄地掩了門，火車票，飛機票早已經訂不到了，他決定開車回去。如果只是喬麗，他也許就不會這么風塵仆仆地往家趕，父母那里也可以找個理由搪塞一下，他卻找不到任何借口向女兒明月解釋。也許該返回老家過春節的已回去，高速公路上已沒有前幾天新聞報道那樣堵塞，一路通暢，居浩歸心似箭，逃一樣地離開了晉江，離開了顧一笑。

    雖然放寒假了，學校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放假，高三畢業班的學生一直上到臘月二十九。除夕，喬麗才和明月在居住的房屋貼了春聯，回到深深的巷口，街面上熱騰騰的過年氣息。家里的床單被套，喬麗在明月上課期間，抽空回去洗嗮干凈了。喬麗感到這個春節有點荒涼，居浩一直沒有明確告訴她什么時候回家，她不敢和女兒提，怕女兒難過，明月倒像是無所謂，也只字不提居浩，只是感到明月越來越體貼她了，靠攏她。

    居浩的爸媽因居浩沒有回來，菜品也就沒有以往豐盛，看到明月和喬麗回家，總算心里有了一點安慰，中午飯吃得有點寂寥，但也漸漸歡愉起來，婆婆又上街來來回回地拎東西，忙碌起來才不至于太心慌。

    除夕飯已經上桌了，一家人正在把飲料倒上，居浩趕了回來，“老爸！”明月第一個看見站在堂屋廊檐外的居浩，驚喜地叫了起來，跳上去用臂膀套住了居浩的脖子，快樂溫暖了空氣，父女倆像小品一樣撅起嘴“哦們，哦們”親個不停，他已經不需要低頭親明月了，明月和他一般高了。

    “這么大了還和女兒親嘴！”居浩的媽媽臉上的皺紋舒展了開來，笑著嗔怪兒子。

    “再大也是我的女兒！”居浩笑著對父母說。“喬麗，餓了，先盛碗飯給我。”爺兒倆套著膀子坐在了一起。喬麗盛了飯，添了筷子，勺碟。

    “到底血緣關系了不得，養的就是養的，一年沒見了，還是那么親，我們即使對她再好，也都不及你爸爸的十分之一。”老人打趣道。

    “奶奶，我不是學習緊嗎？”明月岔開了話題，拿起了飲料杯子碰了碰居浩的杯子，“干杯！為老爸的歸來干杯！”居浩舉起玻璃杯杯子和女兒清脆地碰了一下。喬麗給居浩盛了飯，老人在支起火鍋在桌子中央，火鍋熱氣騰騰沸騰起來，咸骨頭做底料，鍋里下了蛋餃、自家做的魚丸、蝦丸、香腸，肥羊、牛肉，深冬的豌豆苗碧綠清香，菠菜、黃花菜在火鍋里翻滾，連著七碗八碟的冷盤燉菜，擠擠滿滿的一大桌。這才是個完整的春節，完整的家。

    飯后，居浩和喬麗在明月的房間里呆了很久，明月一再趕他們兩人回自己的房間，“我難得不用看書，上晚自習，也不想和你們上樓看春晚，我一個人自自在在地玩會電腦，你們二老請回房休息吧。”喬麗望了居浩一眼，居浩立起身當著明月的面拉住喬麗的手，“那我們上樓睡覺了，房門不要鎖，夜里給你包壓歲錢。”

    “耶——”，明月豎起兩只手的食指和中指，眨著眼睛對喬麗說，“我要發財吧，爸爸，壓歲錢不會少于這兩個數吧？”

    “多少？兩百？”居浩停下步子逗明月。

    “怎么可能呢？老爸，壓歲錢不能往下減的，只有往上漲，是吧，喬麗？”明月對著喬麗擠眼。

    “兩千！”居浩裝作很吃驚的樣子。

    “毛毛雨，毛毛雨啦！”明月學港臺腔，喬麗望著父女倆逗趣抬杠，聽著窗外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和簌簌的下雪聲，覺得有種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虛妄。

    居浩是攜了喬麗的手進的房間，這個房間結婚近二十年了，都沒有再次裝修過，盡管喬麗換了簇新的床單和枕套，墻面四周的墻紙有點蜷曲陳舊，吊頂上的吊燈和四角的圓燈都已經不亮，喬麗請人安了個日光燈，直白而沒有光的溫柔。

    居浩背著喬麗換上了睡衣，轉身鉆進了被窩。蘇北的小城潮濕而陰冷，喬麗早就打開了電熱毯，被窩里焐得暖暖的，居浩的心終于安靜下來，沉寂下來，他覺得今天一天是和自己賽跑，是騰挪跳躍的一天，他見明月并沒有和他生分，他種種的擔心和編織的理由都不需要，沒有人強迫他，追問他，這么多天，這么遲才趕回家的原因。

    喬麗打開了電視，不至于她和居浩說話會冷場，熱鬧的春節晚會填補了兩個久別重逢人的不適與尷尬

    喬麗把糖，糕，又抓了一點榛子，干果，用一個紅紙包了，居浩看到喬麗做這個，“噢！”了一聲，“喬麗，把包拿給我。”喬麗把居浩的包遞給他，居浩從包里拿出兩沓錢，數了兩千要喬麗包好，“這是明月的壓歲錢。”想想又數出兩千，“你的份子我也出了。”

    “這不好吧？這么多！”喬麗說，“你不能這樣慣著她！”

    居浩搖搖頭，“女孩子要富養，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萬一要買個什么，總是和你拿，我自己的女兒我知道，不會亂花錢。剩余的你拿著，也算是給你的壓歲錢。爸媽那里姐姐巳經寄給他們了，替我岀了份。明月高考是關鍵的一年，不能掉以輕心，難為你也辛苦！”

    居浩在床上數錢的樣子讓喬麗想起兩人結婚下崗的那一年，居浩和她也在床上數，只有八百元，兩個人盤算著怎么用這八百元過年，最起碼一家三口要添一件廉價的過年衣裳，還要買給長輩拜年的茶色糕點，雖然是少，但冬日里，喬麗臥在床上，心安理得地接過居浩捧在手心的早點，居浩去了南方，她就沒有了賴床的習慣。

    喬麗滑進被窩，居浩身體客氣地朝被窩外挪了挪，這細微的動作傷害了喬麗，喬麗沒有靠近居浩，女人固有的自尊，和以前居浩三請四告的央求，讓她不愿把自己的身體貼向居浩。居浩意識到這一點，扳過喬麗，在她的唇上落了吻，把手伸進她的衣服，一路游走。喬麗漸漸眼睛迷離，身體潮濕，伸手攬住居浩的頭，“這么長時間才回來，你不想我么？讓我想死了！”

    居浩卻始終堅挺不起來，“喬麗，對不起，今天也許太累了，開這么長時間的車。”他從喬麗的身上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