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諾和米言并不是親兄妹，按照戶口本上的輩分排名，米言應該叫米小諾小姨。因為當時收養她的是米言的親爺爺，米小諾的名字是隨著他爺爺的名字的。戶口本上雖然這樣，但因為兩人年紀差不多，后來就以兄妹相稱了。

    “爺爺……是怎么沒的？”上了車后，米小諾將羽絨服還給程逸，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沙啞地開口。

    “突發性腦溢血。”米言沉聲說，“我回來也沒趕上看他最后一眼……”

    兩人七年后重逢的尷尬，被爺爺去世的悲傷籠罩住。

    米言專心致志開車，路上有了積雪，車不好開。

    “你這么多年，一直在y市嗎？”米言看著前方的路，醞釀測許久才詢問一旁安靜的米小諾。

    “嗯。”米小諾抹了一把眼睛，將下巴埋在圍巾里，扭頭看著窗外。

    她不愿意米言看到她這樣的模樣。

    她沒有資格哭。

    七年了，她愣是沒有回來看過一眼，對于爺爺，她是滿心的不孝和難過。

    “我也是。”米言說。

    車窗上一塊落雪打了下來，米小諾睫毛一顫，并沒有說話，也不覺得兩個人有什么可以交談的。

    “我在y市上的大學，四年，畢業后就在那里工作，三年。”米言突然一笑，極盡荒涼：“我們的緣分都因待在一起的十年損耗殆盡了是嗎？y市那么小，可七年的時間我竟然一次都沒有碰到過你。如果不是爺爺去世，我媽甚至都不會把你的電話給我……”

    “哥。”聽著這聲音不對，米小諾打斷了米言的話語，“我回來是給爺爺辦喪事的。”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米言一下住了嘴，回頭看著米小諾，后者裹著圍巾沒再吭聲，車廂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桂花村是y市下屬的一個縣城。米言的父母都是縣城里的公職人員，爺爺在老家務農，喪事也在老家辦。

    兩人在沉默中，開車到了爺爺老家時，門口米言的母親陳秀梅早就一臉擔憂地在那里等著了。米小諾跟在米言的后面下了車，她心里有些緊張，看到陳秀梅，她低聲叫了一聲“嬸兒”，陳秀梅喉頭一動，說：“進去吧。”

    爺爺只有兩個孩子，米言的父親米旗是大兒子，而二兒子還沒成家就車禍去世。

    低頭走進綠色的鐵門，越過院子里精心修理的花草，米小諾走進堂屋。堂屋正中央放著一口暗紅色的棺材，米旗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材的正前面，正神色壓抑地和周圍的幾個男性親戚商量著什么。當抬頭看到米小諾時，他顯然是一驚，周圍幾個親戚見狀，也住了嘴。

    “叔。”米小諾抽噎了一聲，一叫出來，眼淚就流了下來。抬手抹了兩把，米旗已經站起來，連忙走到她面前。

    “你這個死丫頭！這么多年去哪兒了啊！”五十多歲的大男人，心疼地看著瘦弱的米小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嚎啕大哭起來。

    米小諾手足無措，可壓抑和悲傷讓她的眼淚一刻不停，她真的好久都沒有那么難過了。喉嚨酸澀得要命，米小諾只是啜泣嗚咽，卻始終不能放肆哭出來。

    然后，她跪在了爺爺的面前，低著頭，泣不成聲，而米旗就在她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爺爺有多么記掛著她。

    她心一抖，更是哀慟不已，硬是跪在爺爺的面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一晚上。

    第二天，爺爺就下葬了，扶棺的是她和米旗。

    下葬后，米小諾沉默地幫助陳秀梅收拾廚房的一切，而米旗父子招呼親戚和幫忙辦喪事的人，真正忙完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家里的人都送干凈，最后就只剩了米旗一家三口還有孤身一人的米小諾。

    喪事處理完畢，一家人卻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米旗一天下來仿佛蒼老了十歲，坐在一邊的木椅板凳上安靜地抽著煙，煙霧繚繞在他滿是胡茬的臉上。

    “小諾啊，你這么多年都在哪兒呢？怎么樣？”

    米小諾知道免不了被問，也沒打算隱瞞，只是說：“一直在y市，學了茶藝，現在是一家公司的茶藝師。挺好的，同事和朋友都不錯。”

    聽到米小諾說不錯，米旗算是放心了些，嘆聲說：“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闖蕩，但當年說什么也不該一聲不吭地就走，你學習那么好，高考都沒參加……唉。”

    說到后面，米旗越說越無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七年，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真的遺憾啊。

    “這次回來，以后要常和家里聯系。”米旗深深地看了一眼米小諾，叮囑一聲，站起來后朝著床上走去。

    陪著爺爺在急救室待了一夜，又忙活了幾天的喪事，他的體力已經透支干凈。米旗一上床，陳秀梅站起來，眼神在米言和米小諾兩人身上定了一下，神色復雜地也上了床。

    米言帶著米小諾進了里屋，知道她怕冷，給她開了電褥子，米小諾坐在了床上，半靠在床頭的枕頭上。

    米言看了她一眼，沒有離開，說：“你什么時候回y市？”

    這樣的親昵，這樣的共處一室，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小時候，兩個人的關系有多么好，現在就有多么僵硬。

    隱隱地，米言期待著米小諾的回復。

    “我沒跟公司請假，明天就得回去，等頭七的時候我再回來。”米小諾聲音沙啞的可怕，回來的這兩天，她幾乎都哭去了。

    “你在y市哪里？”米言有些急切，“回去后，我能去找你嗎？”

    米言怕影響父母休息，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米小諾睜開眼，看著昏黃燈光的房間，沉默半晌，說：“可以，和我合租的兩口子人挺不錯的。”

    說完，米言依舊站在自己的面前，目光幽深，面容上的英俊更加撩人，她偏頭，躲開對方灼人視線，緊緊抿了抿嘴，說：“你可以出去了嗎，我想休息了。”

    米言愣怔了良久，才動了動身體，垂下眼眸，道了晚安便離開了。

    農村喪禮風俗講究，第二天米小諾幫忙忙活了一上午，可是準備走時，米旗不樂意了，死活要讓米小諾在家待幾天。她無法，只能跟公司請了假，退了票，這一待，就待到了頭七結束。上完墳后，和米言一起坐上了回y市的高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