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發工資了，梅子盤算著這個月的收入開支，如果再加兩個點的提成，她那個三居室的中戶型半年的房貸就有著落了。周正武再怎么和她胡攪蠻纏，她也不想和他去深究。梅子可不想這么一大堆人擠在一個院子里。她想搬離這個院子，她有點看不上小市民氣息，盡管自己也是小市民。

    梅子接過華君悅的工資單，有點不可置信。這個月的工資，梅子算了好多次。如果按方秋生承諾的多加兩個點的提成，遠遠超過她手上的工資。如果按原有的提成，也有出入，下調不少。梅子正準備問華君悅，老譚已經拿著工資單站在華君悅的辦公桌面前了。

    “華會計，我數學老師死的早，這個帳我算不過來，你重算下，是我腦子不靈，還是你算錯了。”

    “這不關我的事。”華君悅腰也不扭了，聲音也不嗲了，沉下臉，“這是廠里新的工資結算標準，下浮一成。”

    “拜托，你有沒有搞錯，我們是靠業績拿工資吃飯的，不是靠腰扭的來的，我們開會怎么沒有聽方秋生提過。你不要胳膊肘往里拐，江山壞在娘娘手，你以為出這個餿主意是為他好，你是送他命。”老譚臉也沉下來了。雖然這個月是梅子拔了尖，正常的話都是老譚銷量最好，畢竟他是酒廠的老銷售員，有基礎。下調工資的事，老譚認為肯定是華君悅的主意。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這對經營者來說，犯了大忌，根基未穩，這對銷售員的積極性有很大的打擊。

    “你們有點素質好不好，人家梅子一句話都沒有，工資比上個月還高，業務做上去，比什么都強，糾結這么點工資。”華君悅把帽子擲向了梅子。

    “我們怎么能跟梅子比呀！各人各本事。”小薛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你不要把我架在炭火上，把高帽子給我戴，華會計。”梅子冷冷的說，“就事論事，是不是這個月我的提成工資有點高了？你覺得心疼。那兩成提成就當是放屁，可以不給我，為什么原有的工資結算的基礎上還要降下一成?你的算盤打的真好，減我一人好像太明顯，連帶大家一起減，拿我作筏子，是吧？”

    “是的，”小薛會意過來了，“那不如不做了，大家捆死，原地踏足踏。”

    華君悅有點招架不住，盡管方秋生把工資結算標準給她時，她也覺得不妥。她畢竟在酒廠蹲過，也勸過方秋生，方秋生還是一意孤行。他和小賈去了四川，等米下鍋，他要去進原漿酒。

    “你們工資還領不領？”華君悅問眾人。

    “我們去問方總！”眾人七嘴八舌。

    “方總不在家，出差了。”

    大家一下子沉默了。

    “為什么不領？”老譚打破了沉默，“好帳算不折。大家都是拿工資過活的人，家里老婆孩子還要養，先領了，等方秋生回來再說。他如果覺得能克扣得住業務員的工資，他就呆了。”

    眾人領了工資，老譚悄悄對梅子說“中午不回去吃飯，去海潮大酒店吃飯。”

    “什么事由啊?總不至于領這么點工資這么浮躁吧！”梅子笑了起來，問老譚。

    “去了你就知道了。”

    梅子給周正武打了電話，說是不回去吃飯了。周正武追問和誰去吃，喋喋不休問在哪個飯店，梅子怕老譚探詢的眼光，匆匆地掛了電話。

    中午，遠遠的海潮大酒店彩旗飄飄，鑼鼓喧天。

    高高的氣拱門寫著：銀百匯酒業商行二十年慶典。這是市里最大最有影響力酒類經銷商。代理茅臺，五糧液等十幾個中高低檔白酒。梅子有點忐忑，雖然在酒類銷售的過程中，與這家的業務員有過交叉，但梅子始終抱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宗旨。方秋生經常在會上談業務員對企業的忠誠度，梅子也認為這是業務員最基本的操守。梅子覺得參加這個活動有點不合時宜，正有點猶豫，肩膀被人一拍，扭頭一看，老譚他們幾個酒廠的業務員，還有其他酒類分銷商的業務員，嘻嘻哈哈的全來了。

    “進去學習學習。”老譚說，“看看人家怎么經營的，看看人家的大手筆。”

    銀百匯的老板江長榮，是市里優秀民營企業家，市人大政協委員。這次他請了市里最好的禮儀公司，禮儀公司的老總柳絮原是一個做婚慶的，因人長得標致，普通話說得好，本土民歌唱的也好，又很穩重大方，不像別的女人口無遮攔。后來貴人提攜，掛職文化局，一般市里的官方大型活動她才親自出場。或者市里領導公子千金結婚嫁娶，她才出演自己的老本行，是個身價千金的主持人。江長榮請她肯定是花了本錢，而且他這次請來許多領導，各個機關單位負責人，辦公室主任經辦人。這也是柳絮肯接這個活動的原因之一。

    整個大廳金碧輝煌，可容七八十桌，桌前有個大演舞臺。前十幾桌都是寫的某局某嘉賓，是機關單位的，后面一二十桌是各個企業來賓名稱。李經緯名字也在列。但自始自終梅子沒看到他的身影。再往后就是各個城鄉煙酒店，各個分銷商的座位。梅子一行人知趣地撿了一個拐角的位置坐下來。小薛很興奮，這么大的場合還是第一次來。梅子也有點局促，感覺自己好像是來混吃混喝的。

    “既來之，則安之。”老譚說，“是江總約我帶幾個人來的。方秋生不在應邀之列，更何況他不在家，他不會知道的。”

    十二點人陸續來齊。柳絮裊裊婷婷的出場，請市副市長，工商聯副主席致辭，銀百匯老總江長榮致答謝詞。熱歌勁舞，氣氛熱烈，現場有獎問答，都是小兒科的知識，明擺著送東西給眾人。每個參與宴會的人，座位上獨放著一張券，憑券可去他的酒行領兩瓶酒。因有領導在場，企業家們紛紛起身給領導敬酒，正好有這個平臺，和領導說些知心話。江長榮帶著他的銷售團隊逐桌敬酒。走到老譚面前，眾人隨老譚立起了身。

    “哪位是郭小姐啊？能把天宇紡織廠的廠慶活動拿下來，不簡單啊！”

    “這位就是我們的郭小姐。”老譚笑看著梅子對江長榮說。

    “幸會幸會！”江長榮端著酒杯走到梅子的身邊，“郭小姐，有機會多多合作。”

    “江總，久仰大名，叫我梅子吧，有機會一定聽你賜教。”梅子這點冠冕堂皇的應酬語還是會說的。

    “嗯，不錯。”不知是江長榮對梅子這句話的認可，還是對梅子人的認可，拍了拍梅子的肩膀，和眾人碰了杯。

    臨近兩點，上班時間到了，眾人方漸漸的散去。梅子一行人出來，梅子看見海潮大酒店對面的樹蔭下，隱隱站著一個人，定睛一看，是周正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