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都驛館緊臨易水而建，所有房屋都石頭砌墻，兩廂起脊，青石板蓋頂。下都青石板天下有名，齊人最為喜歡。常有齊人來下都買石板。驛館院內(nèi)槐花香氣甚濃。秦娘已把洗澡水燒熱，倒在木制浴桶內(nèi)，水面上還灑了幾粒白色的槐花。然后她來到荊軻的房間，站于門外輕聲喚道：

    “有請大俠沐浴。”

    荊軻從屋里出來：“多謝秦娘費(fèi)心了。”

    荊軻來到沐浴間，便對秦娘說：“在下自己就可以了，請秦娘自管歇息。”

    秦娘低眉順眼地走過來，就幫助荊軻脫衣服：“請讓秦娘侍候大俠，不然田大人會怪罪于小女子。”

    荊軻擋開秦娘的手，說：“現(xiàn)在田大人沒在這里，秦娘請便吧。”

    秦娘哭了道：“荊大俠瞧不起秦娘。”

    荊軻道“你誤會了。在下游走于七國間，單身獨(dú)行慣了，讓人侍候的事，有點(diǎn)干不來。”

    秦娘說：“你現(xiàn)在是燕國的客人。我們燕國人是不會讓客人感到孤單的。”

    “那下次吧，”荊軻說，“這次還是讓在下自己來洗。”

    秦娘說，“如果你執(zhí)意不讓秦娘侍候，小女子就無顏見田大人，田大人怪罪下來，我也惟有再回去坐牢了。那么請大俠恩準(zhǔn)，秦娘還回到牢中吧？”

    “這個……”荊軻被噎住了，不知怎么回答秦娘。就在荊軻發(fā)愣的當(dāng)兒，秦娘又上手給他脫衣服。這次荊軻沒有拒絕。秦娘引導(dǎo)著荊軻進(jìn)入浴桶。荊軻坐在浴桶里，只露出頭與肩。秦娘的纖纖玉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搓摸按捏。荊軻閉上雙目，溫湯軟手，他有些日子不這樣享受了。不由地想起在衛(wèi)國東野家鄉(xiāng)時，自己的妻子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也不會怎樣地溫柔體貼，作為劍客的他，對生活的要求也極少，幾乎沒有享受過女人的溫柔。后來荊軻愛上了一個兵器家的妻子，那時候他們野合了，在兵器家進(jìn)山采礦的時候，荊軻充分享受了人世間最美妙的生活。

    女人愛劍客，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劍客愛兵器，這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來往于器家的劍客太多，那個器家妻又愛上了別的劍客。這給荊軻很大的打擊。于是荊軻立志離開東野，去游走七國。其實(shí)劍客命中注定是要游走四方的，沒有這次的失戀，他荊軻也還是要出走的。只不過是這件事的發(fā)生催促了他的行期。

    劍客為寶劍而生，寶劍為劍客而出。

    劍客游走四方就是要尋覓為他而出的寶劍。如果不如愿，這名劍客一定成不了知名的劍客。沒有寶劍相隨的劍客，會抱恨終生。當(dāng)一名劍客前半生就只有兩件事：一是遍訪名師；二是遍訪名劍。

    后來，荊軻來到趙國，投到了著名兵器傳人徐夫人名下幾年。徐夫人造出了魚腸雌雄劍，雄劍歸荊軻所用，雌劍卻為蓋聶所有。而為了徐夫人的妹妹蘿娘，荊軻與蓋聶兩名劍客卻又勢如水火。

    “大俠，湯是否冷了？”

    秦娘的問話驚醒了往事回憶中的荊軻。“還好！”他說。

    “那秦娘就進(jìn)來了。”

    原來所謂侍候荊軻洗浴，秦娘也要進(jìn)入沐桶，與荊軻共浴。荊軻閉上眼睛，讓秦娘進(jìn)來。

    五月雪，鴛鴦浴。這是下都兩大特色。看五月雪當(dāng)然最好的地方就是易水岸邊；洗鴛鴦浴出名的是下都驛館，其次是民間浴室。后來鴛鴦浴傳到秦國，又后來傳到了日本。五月雪至今尚存，那槐花竟然成為易水市的市花。這是后話。

    當(dāng)時荊軻享受秦娘與他共洗的鴛鴦浴，那鴛鴦浴也是頗有講究的。首先秦娘要焚香，還要先行洗過手腳、身體，才能下水伺候荊軻。洗浴的內(nèi)容包括：搓、按、揉、摸、刮、捋等等。那是一套頗為細(xì)致的活兒。這一套功夫下來，男人身心大為愉悅，然后由男人把浴女抱向床上，同眠共枕。

    然而，荊軻沐浴完畢后，卻沒有按照燕國這一套沐浴的規(guī)矩來。他自己出了浴桶，把秦娘剩在了桶里。秦娘僵了一下，眼里含了淚水，只好自己從桶里爬了出來。來到床邊，她給荊軻擦拭著身體，荊軻在床上閉目坐著，就像沒有秦娘在這里。

    秦娘對荊軻說道：“讓秦娘侍候大俠睡覺吧？”

    荊軻說道：“在下喜歡打坐，有這么好的環(huán)境，在下要調(diào)理調(diào)理內(nèi)息。秦娘你回你的房間去吧。”

    “小女子沒有單獨(dú)的房間，我是伺候大俠的，要在這里陪你。”

    荊軻說：“不用陪在下，在下找人給你安排房間。”

    “我要侍奉你。”秦娘說著就要撫摸荊軻。

    荊軻不耐煩地把她的手擋開。秦娘很感委屈地說道：“如果我伺候不好你，田大人肯定把罪加在我的身上，而他不會知道是你不要我，所以我好為難。荊大俠，我知道你是個讓人敬重的英雄，可你英雄蓋世，為什么不容我一個小女子呢？”

    “不是我不容你，”荊軻辯解道，“實(shí)在是我現(xiàn)在不想和女人在一起；再說，你——”

    “我知道我不中大俠的意。”

    “不是那個意思。”

    “那請教大俠，到底是為了什么？”

    荊軻本不想說破，但經(jīng)秦娘這么不依不饒地糾纏，荊軻也動了氣，便說道，“你是蓋聶的女人。”

    秦娘的眼淚流了出來：“這樣說來，你還是瞧我不起。”

    “不是那個意思。”

    “那好吧，”秦娘說道，“我不強(qiáng)求大俠喜歡我，但我也不能離開，這樣吧，小女子站在門外，大俠有什么事就吩咐我好了。”

    荊軻說，“那怎么可以？在下?lián)��?dāng)不起——”

    這時，秦舞陽帶著一個中年漢子直奔這廂而來，那漢子在門外喊道：“下都屠戶高漸離拜見荊軻大俠。”

    “快請——”荊軻向門迎來，雙手抱拳，“在下東野人荊軻，請先生多多關(guān)照。”

    “久仰荊大俠俠肝義膽，今日內(nèi)大俠又救我兄弟舞陽出牢關(guān)，實(shí)在感激不盡，如不嫌棄，我們兄弟愿追隨荊大俠左右。”

    “哪里哪里？一時小功，何足掛念？應(yīng)感謝田大人才是。”

    “在下與我兄弟舞陽略備水酒，不成敬意，還請荊大俠賞光。”

    荊軻道：“在下也是好飲之輩，那就叨擾了。”

    “請——”

    “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