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槐花

    大家都叫他艾老頭。

    老頭種了一棵楊槐樹

    楊槐花，素雅溫婉。

    世事變遷，楊槐樹已亭亭如蓋矣。

    我13歲那年，隔壁村的二丫在放學回來的路上不見了，警方只找到了二丫的書包和滿地的被血染紅的雪地。之前我就總感到是有一道不善的視線盯著我。直到艾老頭出現——他總是跟著我，我試探好幾次，見他沒惡意，我也就沒在意了。

    他總是縮著身子，坐在烤紅薯的小販那里，狠狠地吸上一口山煙，再吐出煙霧，每一個煙霧升到天空散開，和他人一樣，模模糊糊看不透徹。兩道視線撞在一起，他迅速的把他煙往雪地里砸，火星躥入雪地里，“刺啦”一聲，便熄掉了。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總能見著他眼里的淚花。

    冬天過后，那個人搬到我們村子，蓋了一間茅草房，種下了一棵楊槐。村子里的人模仿他，也種下楊槐，但他們的樹都莫名其妙地被人砍斷，只有艾老頭的楊槐平安無事。

    他每次見著我，眼睛總是紅紅的，動動嘴唇，要說些什么的樣子，卻又馬上抿緊嘴巴。他像是看我，又好像在透過我看別人。

    老一輩的人說我長得最像我奶奶，我奶奶生下小叔難產死了。爸說:“你奶奶看著我的臉老是哭，你爺爺也從未對我笑過。”聽說我爺爺結婚后嗜酒如命30歲便去世了。

    我二奶奶說，奶奶年輕的時候是個有思想的大美人。奶奶反對包辦婚姻，反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逃離家鄉，掙錢讀了書。奶奶認識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并很快的和他墜入愛河。

    男人為了事業給奶奶留下一束楊槐花就離開了。奶奶回家之后，才知道自己懷孕了。奶奶的媽媽認為未婚先孕傷風敗俗，以死逼迫奶奶嫁給大她10歲的男人，也就是我爺爺。之后，我奶奶再也沒有笑過，奶奶床頭邊的柜子里一直鎖著一個鐵盒子。奶奶死時，囑咐二奶奶把盒子放在她的懷里。二奶奶告訴我，盒子里裝的是干楊槐花。

    有一次，我貪玩，和小伙伴偷偷跑到山里面找蘭草。結果走散了，迷路了，困在山里面。我一直哭，嗓子喊啞了也沒有人來，天空下著雨，困了兩天終于沒撐住暈倒了。我不記得我是怎樣回家的。后來聽我媽說是艾老頭最先找到我送我回去的，回來之后，艾老頭病倒了。

    病好之后就再也沒見過艾老頭。我去了他的茅草屋，人去樓空，只有楊槐樹還在門口肆意生長。

    在我快要忘記這件事情的時候村子里來了幾個人，帶著一個盒子——帶著艾老頭回來了，還有艾老頭給我的信——“妞妞，我是爺爺。”

    我們把艾老頭的骨灰盒和他給奶奶的信埋在了奶奶的墳邊——藏下去那天，天空依舊蔚藍，釣魚的人兒、放牧的兒童、還有一聲聲不知名的鳥在歌唱，歌聲滿是凄啞，一切和往常沒什么不同，卻又多了一些不同。

    一陣陣風迎著面吹過來，風聲里，我似乎看到了他們的重逢，我似乎看到了那個老頭。那個奇怪的，說是我爺爺的老頭。

    他們 攜手，隨著風，散了。我似乎聽到了老頭的聲音，激動的壓抑著顫抖的聲音……

    “素雅，我回來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