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李代桃(六)
作者:
閑庭晚雪 更新:2016-03-09 22:48 字?jǐn)?shù):1875
月色如傾。
寒意幽沁,時刻提醒著英儷,唯有冷靜,方得活命。
她的手掌被雌魅僵硬粗糲的利爪握著,那冰涼的觸感讓她心悸,卻也讓她心安。
那日清晨,血色洗荒村,是雄雌雙魅救了她。
她清楚雙魅救她的原因。
召喚雙魅的小管和她衣襟之下、胸口之上的玉符,讓雙魅錯認(rèn)她是它們的小主人。
可小管和玉符的正主,卻是盲女鐵琵琶。
她那日頭部受到撞擊,以致舊疾復(fù)發(fā),雙目再次失明,可也正因為這舊疾,讓雙魅認(rèn)定了她就是鐵琵琶。
數(shù)年前,鐵琵琶曾經(jīng)托她尋訪離散多年的家人,并以小管和玉符為信物。
英儷曾啟動晉宮和黔首會的力量替鐵琵琶尋訪家人,除了傳聞中的雙魅神龍見首不見尾之外,鐵琵琶口中的“無衣城”也在云深不知處。
她曾嘆息,鐵琵琶的身世,恐怕永遠是一個不能解開的謎團,誰知道陰差陽錯,此番救她性命的,竟然是虞宮中卑微的絕色歌姬鐵琵琶,眼下正離奇失蹤的女子,而鐵琵琶的身世,很快就能解開。
可她此刻,人困危局,雙目失明,該如何脫身?
晉宮危機重重,變亂一觸即發(fā),她難以心存僥幸。
耳際傳來腳步聲,雜亂快疾,打斷英儷的思緒。
雌魅放開英儷的手,和雄魅圍在她身邊,又跳又叫,似是撿回了一個稀世珍寶。
英儷眼角慢慢沁出一絲濕意。
衛(wèi)無衣疾步而來,腳步虛浮。
目光觸及英儷的那一刻,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眼前女子,素衣星眸,黑發(fā)雪膚,清艷無方。
全然不是記憶中孩童的模樣。
可十?dāng)?shù)年過去,她又怎會是他記憶中的樣貌?
她的唇色淡粉發(fā)白,鬢角沾著血色,裙擺滿是血污,雙眸如水卻茫然不知所向,這等憔悴,究竟吃了多少苦?
衛(wèi)無衣心底酸楚泛濫,難以自抑,。
他趕上前一步,緊緊將英儷擁在懷里。
“魅兒,這十多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年輕的聲音,雄健的懷抱,英儷斷定,這男子該是鐵琵琶口中的“無衣哥哥”。
可驟然被一個陌生男子擁進懷里,英儷惱羞,渾身僵硬冰冷,不敢動彈半分。
雙魅大呼小叫,環(huán)住衛(wèi)無衣和英儷,時而長嘯,時而舞蹈,歡喜到了極致。
在外人眼里,這雙人雙魅相擁相愛的情形,像極了一家團聚。
翦啟靜立一旁,冷眼打量著英儷。
他絲毫不訝異眼前清雅如玉風(fēng)致楚楚的姑娘秀色絕倫,他見過“無衣城”前任城主鳳無雙的遺像,世間麗色他從不放在眼里,卻曾乍然驚艷畫像之上的風(fēng)華絕艷。身為鳳無雙的女兒,她的容貌又會差到哪里去?可她雙眸如水,清靈純澈,哪里有半分失明多年的呆滯?而她的相貌,也與畫像上的鳳無雙絲毫沒有相似之處。
翦啟雖心存疑慮,神色卻依舊淡淡的,看似隨意與伺立在身后側(cè)的青緗閑聊,“這雙魅素來兇殘暴虐,可它倆對鳳姑娘倒還真不錯。”
青緗輕笑,“曾聽城主提起,當(dāng)年鳳城主臨產(chǎn)前遭逢劫難,差點一尸兩命,是雙魅拼死護著鳳城主突圍,并助鳳城主安然產(chǎn)下鳳姑娘。鳳姑娘誕生,雙魅喜不自勝,直將鳳姑娘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鳳姑娘失蹤后,雙魅一直在尋找鳳姑娘。這回,皇天還真不負有心人。”
翦啟點頭,“鳳姑娘失蹤多年,容貌已然大改,雙魅居然能將她找回,當(dāng)真是一段傳奇。”
青緗心一動,驚訝今晚的靖王殿下竟然主動與她言談。這言行,分明不尋常。
她與翦啟也算是相識多年,可靖王殿下素來高高在上,他每次進出“無衣城”,她青緗作為城主的心腹,不過就是隨伺一旁而已,根本難得與他說上幾句話。
可翦啟神色無異,言語也屬尋常,但青緗直覺,他對眼前姑娘的身份,心存疑意。
這樣沒有痕跡可尋的探詢,當(dāng)真是高明。
青緗露出一絲笑意,對翦啟的用意心領(lǐng)神會,“雙魅愛護鳳姑娘,當(dāng)年鳳姑娘也將雙魅當(dāng)成最親密的玩伴,他們之間的淵源,實在深厚。當(dāng)年鳳城主感念雙魅的恩情,依照雙魅的模樣給鳳姑娘雕琢了一塊玉符,還用‘無衣城'里特有的‘無衣石'給鳳姑娘磨制了一支指揮雙魅的‘無衣管',雙魅應(yīng)該是確認(rèn)了鳳姑娘身上的信物才將她帶回了‘無衣城'。”
翦啟點頭,含笑看了青緗一眼,“原來這樣,怪不得雙魅會將鳳姑娘毫發(fā)無傷地帶回來。本王以為,這世上除了無衣之外,再沒有旁人可以指揮雙魅,原來不是。”
青緗知那一眼謝她的深意,她臉頰微紅,微微還了一禮。
翦啟再不言語,只是含笑看著雙魅雙人,似是欣慰衛(wèi)無衣達成心愿。
衛(wèi)無衣猶自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口中喊著“魅兒”,激動難言。
英儷生長于晉宮,晉宮中的每一個人均規(guī)行矩步,奉律行事,不敢有絲毫僭越,她是身份尊貴的公主,人人敬她卻人人遠她,除卻年幼時的父王母后及師父公輸覃,再不曾有人這樣這樣呵護愛重她。
眼前的男子,雖無比陌生,可他身上的氣息竟有著莫名的熟悉。 英儷細辯,那分明是沉香的香氣,清婉溫和,幽深曼妙。
她猛然省起,衛(wèi)無衣身上的香氣,與她那外貌粗豪行止粗陋的師父公輸覃身上的香氣毫無二致。
興許是想起了師父的緣故,又或者是因為數(shù)月以來夙夜憂心的疲怠,英儷的鼻端一酸,眼淚遏制不住地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