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牽掛——徐正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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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集 更新:2018-02-26 20:45 字數:1742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情之所至,即生情愫,地久天長,或成難忘的牽掛,或成不滅的記憶。
在龍門山莽莽蒼蒼的大山深處有一個名叫“映秀”的地方——那是我的牽掛,也是我的記憶。
幾年前我從九寨歸來,傍晚時分大巴突然停下,便聽見導游清脆的女聲:“映秀到了,休息十分鐘。”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下車來,環顧四野,立刻被小鎮的美麗所吸引。小鎮四周青山懷抱,岷江與其支流漁子溪在此匯聚。山坡上草木蔥蘢,山花點點,林蔭木翠;天空中夕陽西下,彩云朵朵,晚風習習;鎮子內炊煙裊裊,鴨游雞食,構成了一幅秀麗的田園農耕美景,直讓人陶醉。
“買蜜蜂!”喊聲突然把我從沉醉中喚醒。只見路邊幾間簡陋的土屋,門前站著一位乳兒的婦女,身材瘦小,臉上寫著淡淡的幽思,身邊擺著兩罐蜂蜜。
我上前問道:“多少錢一斤?”
她說:“十元一斤,買得多還可以便宜一點。”
“好,我都要了”。
她稱了一下,五斤二兩,說道:“就收你四十二元錢。”
“不,不,”我說,“你也不容易,還帶著孩子,就給你五十二元吧。”
最后他堅持只收我五十元錢。
此刻,我被大山里的農家女深深地折服了。我想,比起城里那些奸商來她顯得多么善良,多么憨厚啊!正是有了她(他)們,映秀才不僅僅是映于江水的秀麗,更是映于心靈的秀麗。以后每每遇到類似的情形,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位憨厚樸實、勤勞善良的農家女。
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爆發,震中就在映秀。看到這個消息,我的第一反應是映秀怎么樣?那位善良的農家女該不會有什么不測吧。我在心底為他們也為她祈禱。
強烈的牽掛使我萌生了重走映秀的念頭。
陽春三月,我伴著和煦的春風出發了。車過溫江、都江堰,便進入龍門山區,在高低起伏、彎彎曲曲、一面傍山一面臨水的盤山公路上急馳。雖然兩旁青山疊翠、芳草萋萋、山花吐艷,鳥兒在枝頭唱鳴,卻沒有調動起我賞春的濃烈興致,倒是那一扇扇車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催人奮進,就像岷江里的波濤奔騰向前,不曾有片刻的停息。想必那一扇扇車窗里面的人也和我一樣吧,只聽得一聲聲前追后趕的“沙沙”聲。
離映秀越來越近了,我欣喜地看見紫平鋪、漩口鎮初具規模的集鎮,路旁嶄新的農家、小店,一個個排列整齊的集中村,一幢幢青灰色蓋瓦、“回字形圖案”窗框、橘黃色墻面的新房在陽光下格外明亮、醒目。這一切都向人們昭示——地震帶來的廢墟瓦礫已成歷史,代之而起的是大樓新居。
到了映秀,我看到一個嶄新的映秀鎮雖然沒有最后落成,映秀中學甚至還有兩幢樓房斜插在那里,木板房也沒有被拆去,整個鎮子的面容甚至還有些憔悴,但一切都正在蘇醒。一條簡易的街道,人群稀落,地攤上擺著些許地震紀念品、藏羌針織品,以及曬干的野山珍。不難想象,地攤的主人在這里擺攤為的是生計,人們來這里購物卻是為了求其次。我分明感到映秀正在遠離傷痛和悲戚,生活正在重新開始。一幢幢大樓正在地上拔節長高,一條條道路和街市正在向前延伸,耳旁不時傳來鐵錘的叮當聲和機器的轟嗚聲,工人們正在揮汗忙碌,建設工地如火如荼,真可謂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大難之地已成大愛之鄉,國家的力量、人民的意志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印證,人間大愛在這里得到了最好的詮釋。
在一個賣山珍的地攤前,我買了一斤牛肝菌,并隨口對小妹說:“你們辛苦了,你們生活得還好嗎?”
賣山珍的小妹說:“還好。”
我問:“你的爸爸媽媽呢?”
“我的爸爸、媽媽都在地震中死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小妹不無悲戚地說。
“對不起,那你今后…… ”我試著問。
小妹堅定地說:“我要在這里守候他們一輩子,用我的手建設新的家園!”
聽到這里,我忽然看見站在我面前的不是瘦弱的小妹,而是一座高高的龍門山,一座永遠也摧不垮的龍門山!是啊,地震可以把龍門山撕開一條口子,可以造成山體的崩塌,但絕不能從根本上動搖大山的筋骨和意志。這就是希望之所在,未來之所在。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特意到公路邊去找尋那幾間土屋,以及土屋里的主人——那位憨厚的農家女。讓人失望的是,除了土屋痕跡尚在,房子和主人都沒有了蹤影。啊,我明白了——但我還是寧愿相信她是拆了房搬了新居。
我懷著無限的惆悵離開了那里。
臨走時,我像許許多多善良的人們那樣,買了一束野菊花,面對悼念墻(其實就是幾根鐵絲拉成的鐵絲網,上面掛滿了許多野菊花),恭恭敬敬三鞠躬,然后把花獻給逝去的亡靈,祝福他們一路走好,永遠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