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過往

    你的生命里面有沒有也出現過這樣一個人，她輕輕地走過來，和你擦肩，帶著不諳世事的微笑，一笑便是一輩子，誤了終身。九叔便是這樣被誤了一輩子的人，他僅僅只是其中之一，這樣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他和她相識時，他是梁徐朗，她是劉星蘭。

    “九叔，割肉熬湯是怎么一回事，當真要割自己的肉嗎？”艾秀華有些不解。

    “世道不好啊！樹根都是香的，在沒有吃的情況下，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我父親被饑餓打垮了，又是生病，所有糟糕不幸的事情，全被這兩個可憐的小孩遇上了。你爺爺去討藥的時候，遇上了幾個**，他們搶了你爺爺要來的藥，你爺爺哀求他們發發善心，這可是救命的藥啊！但是你知道，這世界絕望的事情多著呢，更絕望的事情還在后頭，一個接著一個，稍有不慎你就會被他們打敗了！他們要你爺爺從他們胯下爬過去，一個接著一個地爬過去，這樣藥就會還給你爺爺。你爺爺閉著眼睛，咬著牙，捏緊了手，一個一個地爬過去，他心想，爬完了藥就該給他了吧。他們看著你爺爺像小狗一樣的鉆過他們的胯，他們笑了，笑得可大聲了，比世界上任何一種惡心的東西還要惡心上百倍！我說過更絕望的事情還在后面，他們玩夠了，笑夠了，把藥遠遠地拋下，綁著一大塊石頭，遠遠地拋到了湖底。你爺爺地頭被他們撒滿了尿液，黃色的惡心的**人的身體里面腌臜的液體。你爺爺和他們打了起來，但是發育不全的小狗怎么能抵擋幾個野蠻的狼狗呢？你爺爺被打暈了過去，不知何時，他終于又清醒了過來。他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去做其他的事情，只能割肉熬湯，他聽過割肉救母的故事，他去一個農夫那里討了一把銹跡斑斑的小刀，把自己大腿上唯一有肉的地方割下一塊肉，煮了給我父親吃。或許上天終于起了憐憫之心，我父親醒了過來，病也慢慢好了。之后，兩個小孩對著天地結拜為兄弟了，兄弟情深，至死未休。”

    九叔像一個說書人一般，慢慢將老一輩的故事娓娓道來，他的聲音充滿了磁性，充滿悲傷。

    “后來呢？”

    “后來他們還是干著偷雞摸狗的事情，一直到長大。你爺爺是一個天賦異稟的人，一張巧嘴哄得女孩們心悅，尤其深得當地一個富商女兒的芳心。你爺爺在與人打交道上也有特別的能力，富商也十分看重你爺爺，便把他女兒許配給你爺爺，你爺爺便做了上門的女婿。無家可歸的人對這些自然也不是特別在意，你爺爺把我父親邀進富商家做了管家，一切都那么的平凡與幸福。”

    “那個富商的女兒就是我奶奶嗎?”艾秀華問道。

    “嗯，你奶奶可是一個不錯的人兒。”

    “我沒見過我奶奶，也沒聽他們說起過，就好像不存在的人一樣。”

    “他們都去世早，不幸的去世。”

    說到這里，九叔似乎遭受巨大的疼痛般，看著遠方，模糊的眼睛，久久沒有說話。

    “九叔，是關于那場火災嗎？我聽母親提起過。在我五歲那年的家里發生了一場大火，大火之后，我沒有任何關于五歲之前的記憶，母親告訴我是因為驚嚇過度我才失去了記憶。”

    “她是這樣告訴你的？”

    “嗯。”

    “……的確是因為那場大火，你沒有了奶奶，而我沒有了父親母親。那場大火，你母親是除了你爺爺之外的唯一的幸存者。火災發生之前，我父親母親和你的爺爺奶奶正在東廂房里面吃飯，我知道他們是在商量事情，第二天打算公布的，我那時候和你父親在西廂房里面喝酒，期間你母親給我們倒了一壺酒，之后便去東廂房了，我和你父親沒多久就喝醉了，睡死了過去。等我們醒來的時候，你奶奶已經被燒死了，你爺爺救你奶奶的時候被梁上的木頭砸到了，背后被嚴重燒傷，父親為了救他，被濃煙嗆到了，嗓子被燒壞，臉部被燒爛，救出來之后，都昏迷了過去。但好在還有一口氣在，我母親手足無措，到處叫人，無人應。府里所有仆人都不在。我父親傷勢太重，在床上吊了幾天的氣，還是去世了，母親受到太大的打擊，也跟著父親去了，一夜之間我失去了父親母親。你爺爺最后雖然醒了過來，身體逐漸也恢復了，但再也說不出話了，他的嗓子被損壞了，后來他把我收為義子，取名艾九，當親兒子養。經常，他站在我父親母親的墳前便是一整天，自從那次火災之后，你爺爺不再見你母親，一次也不曾見，沒說過原因。”

    “那次大火是不是和我母親有關？”

    “我想是的，只是我一直沒有證據，也不知道你母親的動機，所以我也不能給你任何解答，不過你要知道，這一切都還是我們的推測。不過我敢肯定的是，你母親給我們倒的酒一定有問題，我的酒量不至于那么差。”

    陽臺上逐漸沒有了陽光，一點點的消失掉了，風慢慢地變得涼了起來，九叔腿上的《紅樓夢》被翻起來，一頁一頁。艾秀華倒的熱水也已經冷掉在水杯里，蘭花的芳香一絲一絲地傳進了艾秀華的鼻子里，這味道很熟悉，艾秀華想，這和前不久去蘭鎮聞到的味道十分相似，讓人不住的著迷，留戀。

    “小華子，你知道賈寶玉為什么后來會娶了薛寶釵嗎？嗯？”九叔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話鋒轉得艾秀華有些不解，但，稍作遲疑也還是回答了。

    “偷梁換柱？”艾秀華不是十分肯定這個答案是否是九叔要的。

    “嗯，偷梁換柱，王熙鳳這一招可是很厲害的，這個女人可不得了。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倒也是做了一回賈寶玉，只不過從另外得意義上來講，我又做了林妹妹，結局只是我還活著而已，比林妹妹好一點。”九叔說話總是一套一套的，艾秀華似懂非懂，但沒有追問，他知道九叔不愿意說的事情，沒人能強迫他說，但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不過，艾秀華卻對十分肯定一件事情……

    “九叔，你說的王熙鳳，是指我母親吧！我知道她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