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香居
作者:
沉于歸 更新:2018-08-28 22:11 字數:5000
應該是喝了些許酒,江燕磯早些時候便睡了。
直到夜半隔壁傳來了木床搖晃的吱呀聲,期間還伴隨的男人隱忍的粗喘低吼聲和女人柔媚嬌羞的**聲。
江燕磯被擾了好夢,揉著惺忪的睡眼,有些不耐煩的坐起身來。他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孩,知道隔壁正在上演著激烈的活-春-宮。可他又沒有聽人家墻角的癖好,懊惱之下只能推了窗子,一個翻身上了屋頂清凈清凈。
剛剛坐定,江燕磯才注意到不遠處早已蹲了一個黑影,看來有人比他先來一步。
那黑影似乎也未想到有人會半夜爬屋頂,愣了一下,隨后便試探著往這邊挪了挪身子。
“兄臺可是也睡不著?”江燕磯壓低了聲音問道。
“呦呵!我說是誰大半夜不睡覺爬墻呢,原來是你小子啊。”帶著些微蒼老的聲音不正經的響了起來。
江燕磯的眼角又抽了抽,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白日里一起吃飯的傅巖松。
“半夜三更了,前輩還不睡?”江燕磯撫了撫眉心問道。
“你不也沒睡嗎?”傅巖松摸著下巴的胡子壞笑著反問他,“難不成上房頂來看星星?”
“……”江燕磯明白他當然是意有所指。
“我就說這寒香居的女人都是不要臉的,走到哪里都能搞起來。”傅巖松嫌棄的啐了一口。
“前輩似乎很了解他們?”江燕磯提了氣,腳尖輕移幾步,便挨著傅巖松坐了下來。
“呵!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可我卻一清二楚。寒香居那許素問在四十年前可是江湖出了名的淫婦。莫說她現在更名換姓,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能將她認出來。”傅巖松說著說著,話語間竟多了幾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前輩,你這是……”看著有些失態的老人,江燕磯適時的出聲。
似乎是沉浸在往事的回憶當中,被江燕磯喚回來時,傅巖松竟有半刻的失神。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樓下的街道上傳來了打更的聲音。
“啊!”一聲慘叫響徹了夜幕,畫西樓各處的燈火依次亮了起來。
江燕磯和傅巖松均是一愣,這慘叫便是自他們腳下的屋子傳來的。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都不明所以,便一起從窗子翻進了腳下的房間。
屋里圓臺上的燭光明滅不停地跳動著,滾燙的燭淚灑了一桌子。傅巖松走上前去,將燈芯挑的更亮一點,里屋的一切才逐漸清晰起來。
這時候,屋子的門“嘭”的一聲被兩個人撞了開來。原來是掌柜的帶著樓里的伙計趕過來一探究竟。
“別進來。”傅巖松難得的正經起來,他自己反往里屋走去。
床上的床幔被放了下來,地上滿是被亂扔的衣服鞋襪。傅巖松上前撩開床幔,看了一眼已經了無生氣的男人,低聲道:“報官吧。”
走廊里的動靜太大了,不少住客紛紛揉著眼睛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掌柜的知道死人的事情非同小可,不能鬧大了。便差了小廝前去巡欄報官,而自己則留著來安撫客人,將他們一個一個的送回房間休息。
這廂,江燕磯隨著傅巖松的步子掀開了床幔。只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這具尸體是白日里替那個年輕女子出頭的公子哥。
剛剛還是活生生的人,這會兒卻只剩下一具尸體了。江燕磯打量著他,膚色青灰,呈現出的是一種脫了水的蒼白,仿佛是瞬間被妖怪吸走了精元似得。他睜大的眼睛流露出驚恐的神色,面上的表情卻是一種極度的歡愉。江燕磯一路打量下去,瞧見了死尸兩腿之間那個軟塌塌的骯臟鳥兒,心里便也明白了個大概。
本該是**帳暖的夜,此時卻因為一個生命的悄然逝世,而多了兩分凄慘。
“是玉寒功。”傅巖松陰沉著臉色解釋道。
“呵,寒香居嗎?”江燕磯回想起來早些時候在門間瞧見了那抹水藍色的裙角。
“沒錯。”傅巖松道,“我只是沒有想到,她們竟然都修煉到這個地步了。”
這時候,伙計剛好帶著被攪了睡夢的巡捕來到房間。
“是誰發現的案發現場?”巡捕沒好氣的說道,聲音里帶著濃濃的不滿。
掌柜的在一旁陪笑道:“是這兩位客官。他們住在隔壁房間。”
“那就通通押入大牢,等明日再審。”巡捕大手一揮,身后的衙役立刻上前將江燕磯兩人扣拿起來。
“這……”江燕磯有些無奈的看著被上了鎖鏈的雙手,有些頭大的想著脫身的辦法,畢竟他還有要事在身。
那邊傅巖松倒是好整以暇的伸出雙手,給衙役綁了起來。看著這邊有些無措的江燕磯,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用著急。
這會兒,其余的衙役用被子蒙了尸體后,手忙腳亂的將他抬回了衙門的仵作間。
江燕磯和傅巖松就這樣一路摸著黑,被下了巡欄的大牢。過來人到底是過來人,即便是換在潮濕骯臟,鼠蟻橫行的大牢里,傅巖松還是睡的很香。
在老頭震天動地的鼾聲里,江燕磯倚靠著墻,手里把玩著屁股下面抽出來的一根稻草。牢房有一方小小的鐵窗,他便微微仰著頭,看著夜幕褪去,天色漸亮。
日上三竿的時候,衙役才過來提人,道是巡撫大老爺要開始審案了。江燕磯他倆被推搡的走在前面,直到到了大堂,一聲驚堂木伴著怒喝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
“嘿!大膽狂徒!見到本官還不下跪?!”那巡撫大老爺捻著自己的兩撇胡子虛張聲勢。
“大人,我倆本就無錯,為何要跪?”江燕磯負著手站在堂下,整個人閑適從容,絲毫不見半點慌亂。
巡撫大老爺眼看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連忙讓師爺宣了在堂外聽候傳喚的掌柜的一行人進來。
“可是這兩人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巡撫大人瞇了瞇小眼睛。
掌柜的躊躇了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做答。他潛意識里覺得江燕磯和傅巖松不是兇手,可當他趕到時,那房間卻偏偏只有他們兩個人。
在巡撫大人的催促下,掌柜的才為難的點了點頭,表示當時兇案現場只有他們。
“刁蠻惡徒,事到如今還不認罪嗎?” 巡撫大人又“啪”的一聲拍響了驚堂木。
傅巖松伸出小指,作勢掏了掏耳朵,他一邊扒拉著自己白花花的胡子,一邊問道:“敢問巡撫大人,我們的殺人動機是什么啊?”
那巡撫似乎是被問住了,他沒有注意到邊上的師爺在拼了命的給他使眼色。
片刻,他那雙小眼珠子一轉,開口道:“自然是求財的。你可知昨夜被害者停泊在岸邊的商船的貨物全都不見了?”
“那你可真是懷疑錯人了,我們昨天晚上明明都在巡欄的大牢里啊。”傅巖松攤著雙手道。
“來人啊,給我用刑,今日我就不信撬不開這兩個大膽狂徒的嘴。”巡撫大人惱羞成怒,揮著袖子讓手下用刑。
夾板堪堪套上手指,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即使傳來,阻止了行刑:“巡撫大人這是打算屈打成招嗎?”
來者是一個二十有幾的男人,棱角分明的國字臉,英挺的劍眉剛毅有力,一雙眼睛像是上好的黑曜石一樣閃爍著威嚴的光芒。
“哎呦,是什么風把程公子您吹來了?”巡撫大人一看來人,連忙從位置下來,出門相迎。
“我要不是今日晨間到畫西樓拜會老師,還不知道老師已經屈尊在巡欄的大牢蹲了一夜。還請老師原諒學生的疏忽。”說到此處,程嘯旋即轉身向傅巖松深深一禮。
“無礙,無礙。大牢自有一番別樣的風味。”傅巖松笑呵呵的扶起程嘯,眼角似有若無的瞟了一眼邊上的巡撫大人。
巡撫還沒有蠢到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傅巖松那一眼看的他一個哆嗦,連忙上前打哈哈:“一切都是誤會!我覺得像程公子老師這樣敢于幫忙破案,樂于助人的人已經很少了。”
程嘯是瑤里當地數一數二的大富商,而被朝廷調度到這一片上任的官員少不了和當地大戶來往走動。這樣一來可以很快在當地站穩腳跟,樹立威望,二來在平日的稅收登記時可以撈到不少的油水。
因此,瑤里的地方官員和商戶多在私下達成了一種共識,凡事只要不鬧的太大,官員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過且過留它去了。
一旁的江燕磯瞄了一眼正拍馬屁起勁兒的巡撫大人,又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堂上高懸的匾額“青天明鏡”。在心里,當真覺得好笑的很。
有了程嘯的照拂,江燕磯和傅巖松都毫發無損的從巡欄里出來了。這一來一去,已近正午,傅老頭的肚子很合時的賣力叫了起來。
傅巖松拄著玄鐵寒杖,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原本走在前面的程嘯回過頭來笑道:“我今早出來的時候便吩咐后廚做了老師最愛吃的菜肴。我估摸著這會兒,應該已經都上桌了吧。”
老頭一聽便來了精神,瞬間提起氣來向前躍去,幾個起落之間,便不見了人影。
程嘯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才轉過身來招呼江燕磯:“家師麻煩公子了。他想來都是這幅老小孩的性格,還望公子海涵。”
“無事。我與傅前輩也算聊的投機,在下很是欣賞前輩這樣……嗯……不羈的性格。”江燕磯停頓著斟酌了一下用詞。
“哈哈哈哈哈哈……”程嘯也是爽朗之人,看江燕磯這番為難的模樣不禁笑出聲來。
他們倆邊走邊聊之間便到了程宅的門口,傅巖松叼著根雞腿很沒形象的坐在門口的檻上,張望著他們的到來。
看見兩個人影,老頭才嘀嘀咕咕的轉身往宅子里走去:“好好的輕功不用,偏偏要用走的。這滿桌子的菜被吃完了可不能怪我。”
江燕磯隨著程嘯到膳廳坐下,面前桌子上的盤子已經堆疊的有小山一樣高了。老頭白色的山羊胡上還掛著蹭亮的油水,他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摸著圓滾滾的肚皮夸贊道:“還是我的乖徒兒知道為師的喜好。”
程嘯喚來下人收拾了一下膳桌上風卷殘云的局面,又吩咐后廚做了一些菜肴后才在凳子上坐好。
“老師,您也飯飽酒足了,現在我們是不是就能聊一聊,我一不在您就闖禍的事情了呢?”程嘯無奈的揉了揉眉頭。
“呵呵”傅巖松訕笑了兩聲,“也不算闖禍,頂多是招惹了寒香居的那幫臭娘們。”
“那你何必拖累了江兄弟呢?”程嘯道。
“拖累?小子我有拖累你嗎?”傅巖松轉頭嚴肅的看著江燕磯。他只能連連擺手,以示沒有。
下人陸續將熱氣騰騰的菜肴端了上來,有丫鬟在餐桌上擺好了碗碟筷子,程嘯邀請江燕磯入座用餐。傅巖松坐在一旁喝著剛涼好的酸梅湯消食。
“老師對于這件案子怎么看?” 程嘯道。
“還能怎么看?不就是寒香居的那些婆娘暗地里使得下作手段。”傅老頭無所謂的剃了剃牙齒。
“我的意思是寒香居的那些女人這樣做的目的何在?”程嘯將手邊的杯子滿上溫酒,一飲而盡。
江燕磯慢條斯理的吃著桌子上的菜,跟個沒事人一樣看著那邊師徒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
“打擊報復?”傅巖松疑問道,“莫不是就因為白日里的那盤蝦?”
桌上兩人嘴角具是抽了一抽。
“老師可知道寒香居一行人為何會出現在瑤里?按理說,這會兒他們應該是守著濟陽的老巢修行吧?”程嘯疑問道。
“昨晚我沒有瞧錯的話,該是寒香居的女人修煉玉寒功時走火入魔了,才找了那個替死鬼春風一度。”傅巖松翹著二郎腿猜測,“莫不他們也是沖著這武林大會來的?想得個名次好在這江湖立足嗎?”
“可他們修的不是陰陽調和之術嗎?”江燕磯適時插了一句嘴。
“少年人你有所不知,這玉寒功雖為邪術,可是修煉得當,不但可以保持容貌,延緩衰老,對調理身體,接納各家心法都有顯著的功效。不過它的修煉方法太過于違背人倫,因此正道武林對其都十分的不齒。”傅巖松倚著桌邊,漫不經心的說道,“況且練邪功者多冒著被反噬的危險。這玉寒功修煉稍有不當,便會走火入魔。此時便需得男子與其行閨房之術才能泄掉體內的邪火,恢復正常。不過,這也就是以命換命的做法罷了。”
武林大會比劃的一般都為拳腳兵器和內家心法,而江燕磯著實想不到,如果寒香居一行人參加比武的話,會想出什么樣的方法去應付。
“或許對于她們來說重要的不是名次,而是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在江湖立足的機會。”程嘯放下筷子,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嘴。
“誒!對了對了,說到現在,老夫還沒有介紹你們倆正式認識呢。”傅巖松恍然大悟道。
“這是我的不肖徒弟程嘯,江南首富,除了錢多好像沒啥優點。”程嘯聽了自家老師的介紹,努力按捺住太陽穴暴起的青筋,微笑著向江燕磯頷首示意。
程嘯因為其父的原因,自幼便拜在了傅巖松門下學習武功心法。只是造化弄人,他的筋骨不佳,只能學一些粗淺的腿腳功夫。不過好歹天無絕人之路,程嘯是個經商奇才,要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便打拼出如此龐大富裕的家業。
江燕磯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程嘯,誰知道下一刻傅巖松便把槍口對準了他:“從昨日起就聽你前輩前輩的叫我,能一眼認出我來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輩。小兄弟,你又是哪位啊?”
“你和家師不認識?”程嘯有些吃驚。
“是。昨日在下才有幸見到傅前輩本尊。”江燕磯輕笑道。
不說不來氣,傅巖松上前踹了一腳程嘯的屁股,低聲呵斥:“要不是你娘的嘰嘰歪歪不來畫西樓和老夫會面,老夫會餓的找他蹭吃蹭喝嗎?”
“徒兒錯了,是徒兒一時給忙忘了。”程嘯趕忙給老頭賠不是。
江燕磯垂下眼角斂了笑意,昨日這老頭敢情是因為餓的走投無路才會和自己搭話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在下江燕磯,在京都做一些小生意。”江燕磯拱手道。
“小生意?做生意的人還會如此精通江湖消息?”傅老頭瞇了瞇眼睛,顯然不相信,“還有你的身手……”
江燕磯面上依舊是從容的笑意:“生意人嘛,耳聽四面,眼觀八方總沒有錯的。在下長期在各地奔波,也總要有一技之長傍身保命的。”
“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油嘴滑舌。”傅巖松不客氣的罵道,他心里知道江燕磯肯定不僅僅是一個生意人那么簡單。不過大家都在江湖行走,不免都有些難言之隱,只要沒有做出過分的事情,傅巖松還是都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