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有光昨天晚上和楊滿山喝了半宿的酒？

    看來袁有光是在給自己找退路了。

    袁有光，華昌公司……時局亂，唐有德的心也亂了。這一個晚上，唐有德都沒怎么睡好。天亮之后他吃了早飯看了會帳又有些頭痛，又回屋睡了。快晌午的時候才醒過來。

    胖管家敲了敲門，探進頭來，“老爺，袁所長來了。”

    唐有德整了整衣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你先過去招呼著，我一會就過來。”

    袁有光在院子里東瞧瞧西看看，唐有德走到他身后咳了一聲，“老大，我還想著這兩天去找你，你倒自己過來了，正好，我從城里買了些上好的酒回來，一會讓老六給你送過去。”

    袁有光轉過身來看著他，“我有事要找你，我記得三年前你找我說過那個叫曾聰明的事。”

    唐有德看著袁有光，“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昨天跟滿山爺喝酒，翻起一些陳年舊事。”

    “他操的心可真多。”唐有德冷笑，“你們還翻了些什么陳故事，說來我聽聽？”

    “記不得了，就是這小子的案子還一直在所里擱著，小寡婦見著我就問。”

    “那跟我沒關系。”唐有德撇了一下嘴，“我下面的小包頭十來個，他們給錢，我給洞子，別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樂意管。”

    “也是，”袁有光哈哈一笑，“滿山爺跟我說了，希望你跟他一起把銻業協會搞起來，別指望華昌公司了。”

    楊滿山給了袁有光什么好處？！唐有德看著袁有光，“我入會啊，不是還沒搞起來嗎？”

    “你剛入會不行，聽說你在華昌入了股，這不是空穴來風吧？”

    “只要能賺錢的事有機會我都會參與，誰還嫌錢多啊。”

    “對，但你這樣是跟山上所有的礦主對著干。”

    “我沒有幫華昌，人家也不讓我管事，這回我不一樣跟著大伙一起對付華昌嗎？”

    “那滿山爺讓你過去商量銻業協會的事，你還推辭什么？”

    唐有德哈哈一笑，盯著袁有光看了好半天，“我明天就去找他。”

    “你這臉變得可真快。”

    唐有德嘆了口氣，“不是我翻臉快，是你袁所長都對朝廷沒信心了，在給自己找退路，我也不會等李冬松的消息了，看來這大清朝倒臺的日子不遠了。”

    袁有光指了指唐有德，“你真行！”

    唐有德笑了笑，“老大，楊滿山答應了你什么？銻業協會不會有多大油水。”

    “你腦子里就只有錢。”

    “讓你當會長？”

    “瞎說。”

    “老大，我跟你說真心話吧，我為什么不趕著去找他，你知不知道他搞這個銻業協會是為了什么，真是為大家好嗎？自己出錢出力啥都不圖，你信嗎？”

    袁有光看著他。

    “我是不想被他利用了，你也知道，我跟他一向就是這個樣子，礦工們都在說，他利用大家整了華昌一板子，礦工得了什么好處？帶頭的那幾個還被你關了幾天，我不想當這個沖頭鳥，時局亂，我們更得小心點。”

    “你們不都得了好處嗎？”

    “他想得更大的好處。你想，他要是當上了銻業協會的會長，以后所有的礦主都聽他的，還有你和我什么事，到那時就看著他臉色過日子了。”

    袁有光張了張嘴，對楊滿山突然討好自己的事他本來就心存疑慮，這下心里就更犯嘀咕了，這些年他和唐有德可沒少坑楊滿山，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你可不要被他利用了，他是什么人你心里應該很清楚。”唐有德知道袁有光的本性，他不會輕易相信楊滿山，袁有光重提曾聰明的事只是想逼自己拿出態度來，“有句話說得好啊，能在你心窩上扎進去刀子的，肯定是你身邊最親近的人。我和老大十來年的交情，我們彼此幾斤幾兩、肚子里有幾條蛔蟲都清清楚楚，背地里干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丑事，也知根知底。你拿住了我的七寸，我也掐住了你的脖子，說白了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倆跟他楊滿山斗了這么多年，他突然就向你示好，你信嗎？”

    “我也是怕萬一……哎，這朝廷靠不住啊，還真不定能熬多少日子。”

    “他答應你什么了？”

    “說銻業協會也要搞個治安隊，讓我兼著隊長。”

    “哇，好大的官啊，”唐有德嘲笑，“你堂堂一個緝私所的所長，到他的銻業協會下面當個治安隊長，說出去你也不怕人家笑話。”

    “不對外公開說，就掛個名。”

    “掛個名，給你每個月開點支，是不是？老大，你丟不丟臉啊，這礦山的事能瞞得住嗎？”

    昨天楊滿山答應袁有光，讓袁有光在銻業協會里先占個地。就算時局變了，他這飯碗還在。

    唐有德伸出手在袁有光衣襟上彈了兩下，“老大啊，你也是老江湖了，那么大的朝廷都靠不住，他楊滿山拉起來的山頭你就能指望他一輩子？你可別做這種春秋大夢。”

    “那你說怎么辦？”

    “我這次去縣城到處看了看，老大有沒有覺得鳳鳴界這邊缺個象樣的酒館？”

    “這邊沒什么人氣。”

    “那就看什么人在做，我想開個酒館，順便還弄個雜貨店，反正我家二太太那邊可以幫著進貨。我礦上這么多人，他們要用的吃的都可以在我這里買，主要的好處是我這里可以賒賬，用工錢抵。”

    袁有光看了唐有德一眼，“你可真是個人精！”

    “做買賣不就是這樣的做的嗎？”唐有德瞟著袁有光，“你有沒有興趣？”

    袁有光眼睛一亮。

    “這次你可不能占干股，得給我掏點本錢，要不然你不上心。”

    袁有光看著唐有德認真的樣子，看來他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如果真有這樣的好事，自己倒也真感興趣，“我能做什么？”

    唐有德領著袁有光走到院子門口，指著山腳下的那個院子，“那個院子夠大，前面開個雜貨店，后面開個酒館，足夠了。”

    袁有光想了想，“你想要這塊地？”

    唐有德意味深長地一笑，“象砣屎一樣趴在那里，看著礙眼，我把它弄弄咱們就發財了。”

    袁有光看了唐有德一眼，悶悶不樂的回到輯私所，楊滿山和唐有德這兩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得好好想清楚了再做打算。

    鄔清白泡了茶水進來。

    “明天我想回鄉下去住幾天，有事你就盯著點。”他想先躲出去幾天再說。

    “老大遇到難題了？”鄔清白看了他一眼。

    “他想在鳳鳴界那邊做點買賣，看上了他門前那個童家的大院子。”

    “癩腦殼家那院子，那人可不好惹。”

    “楊滿山……”袁有光搖了搖頭，“不可信。”

    “唐爺不摻和銻業協會的事？”

    “一山不容兩虎，他不會去自討沒趣。”

    “所以老大還是偏向唐爺。”

    “你倒是說說看。”袁有光瞪了他一眼，“別說晦氣話，你這烏邪嘴好的說不靈，壞的一說就準。”

    “依我說，”鄔清白嘿嘿一笑，“唐爺再怎么討厭您，他也不敢把您怎么樣，那楊爺跟您還真沒什么交情，昨天您不過也就是覺得唐爺這陣子沒把您當回事，心里不痛快去了楊爺那里。”

    “也不全是這樣，這小子早就防著我了。”袁有光斜著眼睛看著鄔清白，“給我仔細找找曾聰明的下落，他肯定沒有離開礦山。”

    “一個大活人不可能不露頭。”

    “如果是死人呢？”

    鄔清白張了張嘴，“死了？”

    “十有八九。”袁有光抬起頭來看著連綿起伏的礦山，“也是他活該。”

    “老大要不要想想別的辦法，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皇帝都做不成了，何況我這小小的緝私所長。”袁有光自嘲，“銻業協會，酒館……還真是誰都不能得罪。”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讓他們兩個一家獨大，讓他們倆繼續斗更好，就怕他們合計到一起去了。”

    袁有光用力在鄔清白肩膀上拍了一掌，“你這腦子還挺好使的！”

    “當然最好是您還坐在所長的位置上。”鄔清白笑了笑，“給任何人做事都得看人臉色，日子不好過。”

    袁有光瞪了鄔清白一眼，“你是不想在我手下干活了吧。”

    鄔清白啪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胡說八道，我該死！”

    袁有光哈哈一笑，臉上的烏云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