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窮途末路
作者:張宜春      更新:2017-08-04 22:13      字數:4480
    “鎮壓反革命”運動最早是從剛剛解放的上海發起的。湯恩伯的二十萬大軍及黨政軍商要人和親眷從海上和空中只跑了不到五萬人,其余雖大部被殲被俘,但大量的國民黨殘兵、特務、“青紅幫”、反動道會門、***的叛徒都被滯留上海,暗殺、爆炸、綁架、放火等各類破壞活動此起彼伏。

    “鎮壓反革命”是擺在新生的人民政權面前的頭等大事。

    “鎮反”運動不久,投降到周鶴翔那里的鄭少林在上海被捕了。

    “徐蚌會戰”(淮海戰役)中,周鶴翔和鄭少林都被解放軍俘虜,關押在藤縣臨時集中營,后隨嘩變官兵突破重圍越獄,從連云港逃到上海,暫避先期到達上海購置房產的周笑宇管家那里。

    那天管家看到蓬頭垢面的周鶴翔和鄭少林,便撇起嘴來嚎啕大哭,“少爺,周家的所有家底都砸到這里了。誰知上海也保不住了,這置下的房產想再脫手都沒人要。我怎么對得起九泉下的老爺啊!”

    周鶴翔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環顧著這個新家,嘆了一口氣,“唉,這房子確實不錯,可惜要姓‘共’了。”他接著問道:“管家,你手里還有干貨嗎?”

    管家止住哭聲,“買房花了很多,現在只有兩根金條和三十多塊光洋了,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物價飛漲,用不了幾天就吃完了。”

    “你呢?”周鶴翔轉臉問鄭少林。

    鄭少林一到上海就像瞎子一樣,現在還戰戰兢兢不知身在何處,他囁嚅道:“你原先捎給我的四根金條在徐州時喝花酒用了兩根。這兩根我想留著給你以后零花用的。”

    周鶴翔嘆了一口氣,“都拿來吧,上海是呆不住了。我想到外面雇條漁船,先去香港,到那再作下一步的盤算。敗軍之將,喪家之犬,想搭國軍的艦船去臺灣是行不通了。我和少林先走,到香港安頓好以后再回來接管家,這房子能變賣就變賣,賣不成臨走燒了也不能留給***。好了,你們現在先呆在家里哪里也別去,上海又大又亂,出去就找不回來了。少林,船一聯系好我就回來叫你。”就帶著所有錢財走了。

    鄭少林和管家在家苦苦等了好幾天都不見周鶴翔回來。他們知道,這個王八羔子肯定一人攜款逃走了。

    他們的生計都成了問題。上海話他們一句也聽不懂,乞討都沒有地方。

    “媽的,只有偷搶。”鄭少林有的是功夫,他就從住處附近偷起,窮人富人都搶都偷,日子過得也算湊活。漸漸地,鄭少林膽子越來越大,手段越來越高超,上海話也能聽出個大致,他也敢去逛大世界,敢去轉外灘和溜達城隍廟了,偷搶的對象五花八門,連洋人和官員他都敢下手。“青幫”和“紅幫”的人都漸漸聽說上海新來了一個神龍不見首尾、能飛檐走壁的而且不講究套路的劫盜,數次聯合剿殺都被他逃脫,還有不少人死在他的槍下。

    鄭少林雖然不敢拋頭露面,明目張膽,但在上海卻也有了一些不露廬山真面目的名氣,吃穿也開始講究起來,賭和嫖這兩樣也都拾上手了。

    他媽的,早知道這花花世界如此好混,何苦看人的臉色討口飯吃?真是白白在潢源瞎混了上半輩子了。鄭少林有些飄飄然地后悔。

    “鄭大隊長,這里不是潢源龍潭鎮,水深得很,千萬不能鬧大了,弄不好出事了,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管家看著鄭少林的膽大妄為和醉生夢死,提心吊膽得要命。

    “你這個老東西盡放狗屁,在潢源時我就想收拾你,你跟著那個老死鬼周笑宇動不動對我吆三喝六的。如今老子供你吃喝,你還詛咒我。小心我把你給崩了。”鄭少林瞪著血紅的醉眼罵道。

    老頭渾身顫抖,低眉順眼,再也不敢言語,他那低垂的目光里露出一絲恨恨的兇光。

    就在鄭少林偷搶屢屢得手,自覺歡樂人生漸入佳境的時候,解放軍已在太倉、昆山、青浦一帶厲兵秣馬。

    他知道,短暫的快樂生活馬上就要結束了,再這樣下去***可有辦法收拾他,那就是發動群眾,一旦老百姓都起來了,那就是撒下天羅地網,你就是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逃。

    他想改頭換面。

    那天,鄭少林在五角場看到同濟和復旦的大學生和工人糾察隊在那里護校護廠,一些特務和殘兵在里面搗亂,上海人文弱秀氣,嘴巴功夫好,吳儂軟語,但沒有殺傷力,不少人被打倒在血泊里。他從地上撿起一個糾察隊的袖章戴上,沖入特務群中,把幾個身手不凡的特務打得落花流水,還繳獲了五六支手槍。

    鄭少林一時成了護城現場的英雄。在場的一個地下黨負責人當場任命他為五角場地區的糾察隊長,帶領工人和學生,負責護校護廠,維護這里的社會穩定。緊接著,鄭少林又奉命率大隊人馬趕往霞飛路、徐家匯等地,配合入城的解放軍維護社會秩序,打擊不法奸商和敵特**的破壞。他的照片還上了上海市委的機關報《解放日報》,配發的文章是《敵特的克星——記糾察隊長符老樹》。

    鄭少林很長時間不再回到管家那里了。老頭失去了生活憑依,也就試著走上街頭到救濟站領取食物。那天他用一張舊報紙包著二斤白面回來,報紙上的那張照片他總覺得有些眼熟,細細看了那個頭戴鴨舌帽,身穿背帶工裝服的男人很像是鄭少林,可上面的介紹卻是“符老樹”。老頭笑了,個狗日的,搖身一變,正(鄭)變成副(符),少變成老了,那個雙木林也變成獨棵樹了,你騙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我老漢。

    老頭正得意自己的發現,突然從心底涌出一陣莫名的驚慌。這天夜里,他下意識地沒有住在正屋里,抱著鋪蓋溜到弄堂的小儲藏室里。半夜時分,一條黑影從墻外飄然而入,輕車熟路地來到正屋門前,“咔嚓”一聲把門鎖上,緊接著從門縫對著屋里倒東西,然后點燃火柴,頓時火光沖天,正屋被大火吞沒了。

    那黑影躲在火光的陰影處,看著屋面已經被燒塌,聽著外面救火的人趕來,就“嗖”地消失在夜幕中。

    管家嚇出一身冷汗。“個狗日的真是歹毒啊,想放火燒死我滅口。可天不絕我,你等著瞧吧。”就收拾一下,拿著一個破碗和提籃,從此在上海街頭乞討為生。

    不久,管家被軍管會收容,問他是哪里人,他一臉茫然,一言不發,大家以為他是一個聾啞流浪漢,就把他送到提籃橋的收容院里。

    從這一刻開始,管家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但大家都感覺這老頭怪,有事沒事總喜歡找報紙疊著玩,每天如此,樂此不疲。因此,過期的報紙管理員都送給他,他們覺得這老頭不言不語,孤孤單單挺可憐的。

    他其實是想通過報紙來尋找鄭少林的行蹤。

    鄭少林深知***的好惡,他積極工作,樂于助人。到一九四九年九月,他居然成了工人糾察隊的代表,和軍管會一起進駐復旦大學,年底還參加了上海市委舉辦的迎元旦茶話會,陳毅、粟裕等領導還接見了他。

    次年三月,聲勢浩大的“鎮壓反革命”運動在上海率先打響。

    管家從工作人員值班室偷來一支鉛筆頭和一張白紙,給上海市軍管會寫了一封信:

    “軍管會首長:

    我是一個知**,特揭發一個混進工人糾察隊的敵特分子符老樹。

    符老樹,原名鄭少林,江北潢源縣人。曾是大地主周小魚的家丁,后參加八路,未有改造好。民國三十七年被策反投降黃伯韜部。徐蚌會戰失利后,同年底逃到上海,改名換姓,混進工人糾察隊。此人陰險狡詐,心黑手辣,危害性極大。在潢源和徐州一帶原已血債累累,十惡不赦。舊惡未除,斷不能讓其再添新罪。望首長明察秋毫,對其實行監控,并火速派人去潢源縣調查,以期早日使其歸案。

    十萬火急,切切毋誤!

    知**恕不具名

    民國三十九年三月十七日”

    管家寫好后,就裝作瘋瘋癲癲外出,將信投到四處懸掛的舉報箱里。

    軍管會接到舉報后相當重視,借故把鄭少林派到金山附近的一個全封閉的干部學校里,聲稱該校學員都是重點培養對象,是下一步上海革命和建設的骨干力量。同時派人帶著鄭少林的照片和舉報信日夜兼程趕到潢源進行外調。

    武大奎聞聽鄭少林被控制,堵在心里兩年的石頭終于落地,他委托徐恒達全權處理,要求他帶人到上海把鄭少林帶回潢源,這個給潢源和武大奎帶來恥辱和災難的無恥叛徒,必須交給潢源人民來審判。

    軍管會保衛處的人來到金山干部學校,把鄭少林叫到校長辦公室。

    “符老樹,你的真名叫什么?祖籍是哪里?工作履歷有哪些?”

    鄭少林一愣,“同志,你怎么突然問起這些?這些在我上交給組織的履歷表里說的很清楚啊。”

    “我們接到一封群眾的舉報信,說你是一個混進我們隊伍里的叛徒!你看看吧。”就把舉報信遞給他。

    鄭少林識字不多,但管家的字體他還是認識的。他的汗刷地下來了,喃喃地自語道:“這個老狗日的還沒死啊!”他鎮定了一下,望了望四周荷槍實彈的解放軍,對問詢的人說:“這是一個流亡到上海的潢源縣的一個地主寫的。他的字我認識。前幾天我看見他剛要實施抓捕,因為人太多就被他溜走了。他仇視革命,就對我進行栽贓陷害。你們要警惕呀。”他為了拖延時間相機而逃,就建議道:“你們可以到潢源進行調查,我在這里等你們的調查結果。”

    “不用調查,我們來了。”徐恒達從里屋走了出來。鄭少林一見就要朝外面竄,兩個戰士沖上去把他按倒在地,給他戴上手銬,并用繩索捆了個五花大綁。

    軍管會根據鄭少林的口供和徐恒達的請求,對全市的流浪者和收容所進行普查,沒用兩天,周笑宇的管家也被查獲。

    徐恒達和潢源公安局的四個警察,帶著鄭少林和管家,隨著支前撤回的大隊人馬,三天后回到了潢源。

    審訊鄭少林的工作徐恒達全程參與。

    “鄭少林,你雖然是一個世界觀沒有得到很好改造、散漫逍遙慣了的**無產者,但在抗戰期間也曾為革命做過一些有益的工作,黨和人民也給過你相應的職務和待遇作為對你的肯定。對你的紀律渙散、貪圖浮華享受我們可以理解,但對你在革命馬上就要勝利的前夜,居然不顧組織的信任、聽信敵特的蠱惑、帶領手下集體投敵,給潢源黨的組織和人民帶來巨大的政治損失和宣傳災難,我們真的不敢相信。我在這里真誠地問你一句,是黨虧欠了你,還是潢源百姓對不住你?”徐恒達入情入理地問道。

    “唉,既然落入你手,我也就實話實說。俗話說,千里做官,為了吃穿,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以苦為樂,以窮為榮,勝利了于我又怎樣?人能活幾輩子?吃苦受累真的不值。我**逍遙慣了,叫我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整天聽人吆喝,過著清湯寡水的日子,那還不如死了算了。所以周鶴翔派人給我送來金條,還給我封官許愿,我就去了。就是被捉回來也大不了一死。”鄭少林回答得很干脆。

    “誰直接找到你的?他是怎么找到你的?”徐恒達輕聲細語地問道。

    鄭少林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呵呵一笑,神色詭異地對徐恒達說:“來找我的人是周鶴翔手下的參謀。他還是武大奎老婆在青島的大學同學,那逼養的高大英俊,一看就是個女人食。他還說他們兩個人談過戀愛,連花酒房事都辦了。他是聽武縣長的女人的指點才找到我的。媽的,這**想洗手,就怕遇見老朋友,女人的第一次給了誰,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遇事一定會幫他的。”

    徐恒達精神為之一振,“你是說那人找到你之前先見過武縣長的老婆了?”

    “那當然了。他還說那女人抱著他哭,說武瘸子腿瘸不講,腿襠里的家伙也被炮彈炸壞了,等于守活寡,她說自己不想孤影青燈伴著一個無用的廢人,她想留下一個孩子做個依靠。那家伙當時看起來很痛苦,但也有一種辦完事的滿足和牽掛,這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在這方面還是很有眼力的。”鄭少林好像在講述一個淫穢故事,臉上顯得眉飛色舞。

    徐恒達又喜又悲。喜的是這個頤指氣使、目中無人的女人就此可以完蛋,她那美麗張狂的外表居然包藏著**難耐的欲望和難以如愿的痛苦;悲的是武大奎英雄一世,身殘不說,心中的悲苦還得獨自吞咽。他明知道帶上綠帽子,卻不敢捅破這層窗紙。如今兒子也一歲多了,他還假裝樂呵呵地整天抱著親熱著。

    他指示參加審訊的兩個干警,“此事作為一級機密記入永久性檔案永不解密,你們要以黨性和人格擔保決不能外傳,包括你們的局長趙虎。如有泄密,定以黨紀國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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