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騰村回來后，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向明下午說去辦公室一趟，后來我打他電話過去卻一直沒人接，正要出門去看看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從車上下來，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我忙過去扶住他。
“沒有，”他往四周看了看，“小露，要不我去你們家過春節，可以嗎？”
我嚇了一跳，“不是說你媽要過來嗎？”
“讓她別過來就行了。怎么，不歡迎啊？”
“不是，我還沒跟我們家的人說呢。”
“你就說是朋友，普通的朋友。”
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我也做不出來，但看向明的樣子又覺得他好象有什么難言之隱。
“那買票吧。”我看向明一幅些心神不寧的樣子，有點擔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不是，報社讓我休半個月年假，我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幾天，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去北京找同學呆幾天。”
從來沒聽他說休年假的事，怎么突然說休假？“沒關系的，去吧。”
我拔通鐘一帆的電話，告訴他我明天就回安寧了。
“小露，真的忍心嗎？這個家就沒有一點讓你留戀的了？”鐘一帆在電話里哽咽，“這里是你的家，哪怕名存實亡也是家啊，如果哪一天你不想在外面了，你累了倦了，還可以回來，我和甜甜都會等你。”
“老鐘，我不想再這樣互相傷害，咱們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你對我再好都沒有意義，我永遠永遠，一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明白嗎？”
鐘一帆在電話里嚎淘大哭。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真的就這么結束了？漫無目的地沿著海邊的沙灘往前走著，冬天的大海看上去有點沉悶．小時候幻想中的大海那么美麗那么遼闊那么神奇，走近了它才發覺它是如此平凡而普通．人與人之間也一樣吧，在安寧那樣的小城市里，鐘一帆是優秀的出眾的，也是受人尊重的。可是對我來說，他只是一個無恥的**過我的男人，所以我恨他，如果當初不是跟他結婚，那現在的生活又是什么樣，又會陪在哪個男人身邊？人生有太多的偶然和必然。
向明把車停在海邊的礁石旁，小跑著走了過來，把手里的圍巾拿下來披在我身上，那圍巾上有他身體的氣息。
“小露，對不起，我并不是想逼你離婚，真的不是……”向明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沒什么，這場荒誕的鬧劇遲早要結束的。”我跟向明說起和鐘一帆的過去，說起曾經的任性和固執，曾經的年少輕狂和不知天高地厚。
“誰沒有年輕過？曾心里不留下幾個傷疤？因為懂得才會慈悲，因為慈悲才會珍惜。”向明笑了笑，“剛才報社來電話，又不讓我休假了，說是臨時有任務，怎么辦？要不我送你回去再回來。”
“哪有這樣的，一會去一會又說不去。”我有點失望。
“我也沒想到變得這么快，現在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吧，小露，要不我們去國外呆幾年再回來，行嗎？”
我有點驚訝，“你究竟是怎么啦？一下一個想法，這都不象你了。”
“我就想帶你到國外去領略一下西方的文化藝術、開闊視眼。”
我不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龍騰村的是，對嗎？”
“沒有，就是想帶你出去玩一趟。我小學畢業之后就去了國外，在那里呆了四年，然后就跟姐姐回來讀高中上大學，大學畢業后父母想讓我去國外發展，但我喜歡海平，看著它從一個小小的漁村變成一個現代化的城市，這里也許將是我終老一生的地方，你也一樣，我們將來都要在這里生死病死。”
“我還沒有找到一個可以留下來的理由，在這個城市里，舉目無相親，滿眼皆路人。”我不想讓自己的淚水流出來，但還是紛紛揚揚從臉上滑落，結婚了，媽媽的家不再是我的家，離婚了，鐘一帆的家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哪里？是和向明在海平嗎？他現在成了我惟一的依靠。
“你有我，我有你，這就足夠了。”向明緊緊抱住我。
“我還是擔心你媽不喜歡我。”
“你的自信心呢？”
“我哪有自信？”
“又來了，你出生是你的錯嗎？不許再提這個事了。看你平時自信滿滿的樣子，在老師面前也從來不謙虛。”
“那是因為老師不象老師，總是欺負學生。””
“是你欺負我還是我欺負你？說清楚，”向明笑著抱緊我，“小露，不要因為才華而自負，也不要因為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如別人而自卑，一個人的出生是我們沒有辦法改變的。出生在農村怎么了，父母把你培養得這么優秀，已經非常了不起。記得第一次在課堂上見到你時，你的眼睛里那么干凈，干凈得沒有一絲世俗的塵埃，讓我一下就想到一首歌：‘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你就象從山野中走來的一株蘭花，倔犟而美麗。如果沒有英志和小薇，我們也可能就這樣失之交臂，有時候也挺感謝英志的，是他讓我真正的認識了你。”
沒有優越的家庭背景，沒有很好的學歷，連曾經自持的幾分姿色也隨著歲月的老去而日漸凋零。從十二年前走出農村踏進城市的那一刻起，那深深的自卑感就象夢靨一樣扎根在我的靈魂深處，它象一根刺，任何不經易的觸碰都會讓我隱隱做痛。
“有很多人先天條件比你好，有高學歷有好的家庭條件，不也一樣天天為生計奔波？你靠自己的能力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里找到了一席之地，有你的聰明和勤奮，還有你的執著和努力。沒有依靠任何人，這就是你的能力。”
“要不是老計，我不會去服裝廠，我一直很感謝他。”
“別人給你的只是機會，一切結果都要靠你自己的努力，無論在哪里，我相信你都能做得很好。”
“真的嗎？”
“當然了，我也會盡我所能幫你。相信有一天你可以當著任何人的面自豪地說，我是農民的女兒，我來自農村，感謝那片土地養育了我。”
“我會努力的。”
“我期待早一天見到真正勇敢堅強的路小露。你也要相信自己是最優秀的，值得任何優秀的男人來愛你，不要在我面前自卑，能跟你在一起，是我向明的福氣，我很珍惜。”
懂我知我如向明，此生何求？！淚水，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幸福，來得如此迅速而猛烈。我用力地抓緊向明的手，害怕這一切都是夢，夢醒了一切都成了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