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就在孩子們的咚咚鏘咚咚鏘的鑼鈸聲中過去了，就在親戚們的觥籌交錯中度過了。正月初十，一大早，李進、胡蘭、李芳三人就吃了早飯，父母送他們到門口，胡蘭借口忘了東西，轉身回到房內，在兩個還在熟睡的孩子臉上親了一口，眼淚流了出來，掉在了七歲的李日臉上。

    李日睜開眼睛望著媽媽說：“媽，你怎么啦？我還以為是下雨了呢！”

    “媽去深圳打工，你在家要聽爺爺奶奶的話啊！要帶好弟弟……”

    “知道了，你放心去吧。你都說了好多遍了！”

    胡蘭又在兒子臉上猛嘬了一口，抹了一把淚，才戀戀不舍地出了門。李進、李芳和父母已經到了村口。

    “你們回去吧，有什么事打個電話。我們一到也馬上打電話回家。”李進對父母說。

    “嫂子，快點，還要趕車呢！”李芳對后面姍姍來遲的胡蘭喊。

    胡蘭紅著眼睛，緊跑了幾步，從丈夫手中接過一個包背上，三人急急出了村。

    山上已經解凍了，但迷霧蒙住了一切，能聽到山上“嘰朵歡……嘰朵歡”的斑鳩的叫聲。路面上很干燥。已經立春了，路邊的枯草下露出幾莖黃白黃白的黃花夢草，它們正在做著春天的夢。俗話說，春蒙晴，夏蒙雨，秋天蒙露曬死鬼。今天會是一個大晴天。

    三個年輕人不說話，步子邁得快，走了一個半小時到了大良圩。班車上已經坐滿了人，三人趕緊上車，好不容易才擠上去。李進才買了票，司機就發動了汽車。汽車順著章江河邊的公路一路顛著，又顛了一個半小時，終于到了縣城。

    李芳托了城郊的一個工友買票，三人出了站在候車廳里找到了叫王彩云的工友。

    “李芳，這就是你哥哥嫂子！”

    “是的。這是王彩云。”李芳介紹著。

    “就該剪票了。再坐一下吧！”

    李芳和彩云兩個就吱吱喳喳聊起來了，不過十分鐘，就驗票上車了。

    胡蘭望著漸漸遠去的縣城，眼淚又汩汩地流。她想孩子。她還從來沒有離開過孩子。李進則想工作。他想找一份稱心的工作，掙一筆錢，然后回去辦一點事業。這些年，很多有了點錢的人都在圩上建了房或在縣城買了房。

    汽車顛呀顛呀，夜里五點多一點，汽車進了深圳城。

    “哥，嫂子，到了。”

    李進、胡蘭被李芳叫醒，睜眼一看，車外是高樓，街上是燦爛的燈光。不一會兒，汽車就進了站。四個人下了車來到候車大廳。

    “先坐一下，等一會兒才有公交車。”彩云說。

    候車廳里很多人，四個找了一個別人空出的位置坐了。大約半個小時后，四個人出了門來到街上。

    “哎，46路車！”李芳喊。

    四個人忙奔前面的公交站緊跑，車一停，李芳就擠了上去。還早，車上沒有人，四個人坐了下來。車子穿梭似的在樓房間穿行。天不一會兒就亮了。李進夫婦不知所以，盯著車外流水似的車看。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李芳說“到了”。

    四人下了車，走了一段路，來到一間工廠大門前。門前已經有人在見工了。李芳拉了嫂子上前去。

    “先填表。”招工的說。

    李芳刷刷幾下，填了兩張。

    那人一看，說：“我們只要女工。男工夠了。”

    李芳回頭看了看哥嫂。

    李進說：“你嫂子就先在這里做吧。”

    “那你呢？”胡蘭巴巴地問。

    “我再去別處找找。”

    李芳拿了一張卡，四人進廠里宿舍去了。管理員把她們引到宿舍。

    “嫂子，我那個鋪下鋪的小吳今年回家結婚去了，不再來了。”李芳望著管理員。

    管理員一聽，說：“行，那你們就去吧！”

    宿舍里已到了很多女工。李芳把東西往床上一扔說：“就這里。”

    李芳、胡蘭把床鋪好，李進一屁股坐了下來，他本想跟妻子一間廠做，沒有想到，這間廠不要男工。

    “哥，你咋辦？”李芳問，“這里到處都是廠，不過你不要去玩具廠，玩具廠一般不要男工。走吧，我們去外面吃中飯，吃了飯我們去找找。”

    三人出來，來到一條小街上，在一個飯店要了三個5元的盒飯。盒飯是蘿卜炒肉片，但李進沒有吃早飯，三下兩下就扒拉掉了。胡蘭見丈夫的餓相，想把自己的倒一些給他，李進拒絕了。

    “哥，你再吃一盒吧！”

    “算了，這么貴!”

    等胡蘭、李芳吃完，三人進到一個工業區，見人招工就涌前去，但人家只要女工。轉了三個小時，都沒有結果。

    “哥，進不了大廠，進私人工場好不好呀！”

    “可以呀！做工，又不是打仗，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李芳帶著轉進了一條村中的小街，來到一個家具廠前。

    “這里行嗎！”

    “行，去問問。”

    李進大步進去，見一個人在修一臺鋸板機。

    “老板，這里招工嗎？”

    那人抬起頭，看了看李進，這才站起身，說：“招是招，但要有工作經驗的。”

    “做木工，我有啊！”

    “行，這些工具你試試。”

    李進拿起斧子，又拿起一段木頭，砍了起來，三下兩下就砍出了一個平面。他又拿起一把鋸子，三兩下就把木頭鋸下了一小段。

    “行了，行了。你是行家。其實現在這些工具都很少用了，都用電動機械工具了。行，你留下吧！”

    李進不是木工出身，這些工具農村常常用到，所以用起來十分熟練。

    “多少錢一個月？”

    “先拿1500吧，以后再加。”

    “少了點，再加點吧！”

    李進原來想找一個2000元的工作，打上幾年工，存上一筆錢，到大良圩做一套房，或者到縣城去買一套房。1500與愿望差了點。

    “好好好，看在你熟練的份上，1600，怎么樣？加班還有加班費，一天20元。”

    李進望了望妻子和妹妹，胡蘭點了點頭，李芳也點了點頭。

    “有住的地方嗎？”

    “吃住都在這里啦，要么你怎么開伙？喏，那邊就是住的。”老板指著工場邊的板房說。

    “好，那我晚上就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