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夢突然打來電話，說她今天請郭軍和他們夫妻吃飯，主要落實一下管君工作的事，還有一些事順便當(dāng)面談一下。管君聽說陳夢幫他請客十分不好意思，小中也是。可管君一門心思要給小中換個輕松一點的工作，小中則最想知道陳夢還有一些什么事順便要談。

    陳夢和郭軍先到了。管君和小中乘公交被堵在了路上。

    陳夢深深地陷在椅子里，好像過了一個冬天：“……我四歲就沒有了父親……五歲時母親改嫁，我是外婆帶大的。”郭軍點點頭。“十二歲那年我從溫州老家去沈陽找姑姑……”“找姑姑？”“我姑姑在沈陽做生意！”“你姑姑待你好嗎？”郭軍將煙灰彈進(jìn)煙灰缸。

    “姑姑將我送到一個做眼鏡的老板家當(dāng)學(xué)徒，”  陳夢沒有接郭軍的話：“我總算能自食其力，總算有一口飯吃了！”郭軍悠悠地吸了一口煙，吐出去，像是吐出人生的苦難：“后來呢？”“我的工作是磨眼鏡片。”陳夢頓頓說：“沈陽冬天的氣溫都在攝氏零下20多度，那個水涼得刺骨……”“哎呀……”“后來的一天，我想我不能再做了，再做我肯定死在沈陽！”

    “你曾經(jīng)跟記者說過，你最幸福的時光，是你結(jié)婚后的二年。”“是的！”“你為什么離婚一直是個謎！”“不說這個行嗎？”陳夢說。郭軍笑笑：“你一直跟小城人說，你喜歡小城——在小城你的事業(yè)如日中天！可這五年你去哪了？”

    陳夢長嘆了一口氣：“這幾年……”“叮叮叮……”郭軍從懷中摸出手機(jī)，一看號碼連忙站了起來：“喂，喂喂……我……”邊說話邊往外走。陳夢坐著，看著他從自己的眼前走過去，出了“舒大姐”的大門，走到大街上去了……

    這時，陳夢看到了管君和周小中，兩人手牽手從馬路對面過來。陳夢立起身，準(zhǔn)備去迎接他們，郭軍從門外走進(jìn)來：“陳老師，局里有重要事情，我得先走了！”陳夢連忙說：“我兒子的事情讓你費心了！”郭軍愣了一下：“哦，沒事沒事。”郭軍匆匆離去。

    “郭局來了怎么又走了？”管君和小中從門外走進(jìn)來。“今天我不是請他，是特別請你們的。”“干嗎請我們呀？”小中覺得不對。“謝謝你，不過為什么呀？”管君問。

    “不用謝，我也是受過苦的人啦！”陳夢一句話說得管君十分的感動。小中則滿腹狐疑。桌上的火鍋開了。

    “本來今天我想跟郭軍說一聲，請他幫小君在公安局安排一份工作的……這是第一；”“真的嗎？”小中笑起來。“第二，我想跟小君說一聲：對不起！小君你知道我這五年干什么去了嗎？”管君的眼里忽然發(fā)出一束奪目的光：“不知道！”“我去了南方……”陳夢星子一樣的目光投在管君的臉上，那目光里分明是關(guān)心和愛憐。

    “去南方干什么？”小中不以為意。陳夢沒有回答小中的問題：“小君很像我的弟弟！真的，從小我就想有個弟弟，后來這成了我人生的一個夢想……”管君感覺心臟發(fā)熱，說不出是高興還是辛酸。小中假假一笑：“是嗎？”“是的！”陳夢說。

    人們都樂意相信自己所要相信的事，同時，也總是擔(dān)心發(fā)生自己害怕發(fā)生的事。比如現(xiàn)在，管君對陳夢的話非常感興趣，而小中是真的想走了。“那你干嗎要到南方去啊？”管君看著陳夢問。陳夢的眼神忽然黯淡下來。

    陳夢為管君和小中續(xù)上酒：“來，我們喝酒，今天不醉不歸！”陳夢先飲了一大杯。小中覺得陳夢反常，而管君想，陳夢的心里肯定有事。就這樣三人你一杯我一杯，一會兒便去了一瓶白酒。小中乘機(jī)問：“陳姐，你和那個人離婚以后，愛過人嗎？”“愛過！”“什么人啊？”小中死盯著陳夢的眼睛。管君屏住呼吸。

    “不說了！”陳夢想了想：“不過，你放心小中，他不是管君——管君小我六歲呢！”管君心頭一堵。“六歲怎么了，姐弟戀嘛！”小中嘟囔了一句。管君在小中的腳上踩了一腳：“陳老師，現(xiàn)在出書要多少錢？”“……三萬塊，塊錢，左，右……”陳夢顯然過量了，管君也覺頭暈?zāi)垦＃�小中只喝了一點點。“你想出書，我，我有朋友在出版，出版社……”“陳姐你喝多了。”小中看著眼前這個孤獨的女人，心里有些同情。

    小中想：那時候我們對陳夢是多么地向往和崇拜，現(xiàn)在看她也是一個平凡人。作家為農(nóng)人的一句話拍案叫絕；紅歌星唱無名小卒的詞；市長沒時間陪老婆；男人不會生孩子……這世上誰比誰強(qiáng)呢？以一顆平常心面對世間的人和事，以一顆平常心坦率生活，再好不過了……“小中想什么呢？”陳夢問。

    陳夢今天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找小中，可今天小中不進(jìn)狀態(tài)，她臨時決定問管君：“小君，我問一下，你們現(xiàn)在住得好嗎？”小中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好久管君才說：“我們是租的房子，一月一百塊錢。”“你們想過買房嗎？”“買房？沒想過，不敢想！”“為什么？”“那要多少錢啊？”“借貸款啊！有個首付款就可以了。”“我們沒錢。首付也沒有。”小中悠悠地說。陳夢忽然很失望的樣子。陳夢不說話了。

    管君邊吃火鍋邊看馬路上的行人；小中噙著筷子看著管君夾菜；陳夢轉(zhuǎn)過臉來，目光若有若無地籠罩著管君和小中。“貸款怎么做啊？”小中突然問。“——你們回家把錢全部準(zhǔn)備好，我?guī)湍銈兘栀J款買房子！”陳夢就像舉步維艱的攀巖運動員，一下子找著了抓手：“既然想在城里，總是租房，沒有一個家怎么行！”管君和小中一下子瞪圓了眼睛。管君和小中被這個龐大的夢嚇壞了，嚇得找不著北了。

    “沒錢，先向親戚朋友借些！”陳夢說得輕描淡寫。“欠那么多錢，我……”“不用怕！一月還幾百塊錢，到哪里掙不來？現(xiàn)在房價攀長，先買下來，萬一不行，轉(zhuǎn)手一拋，不準(zhǔn)還賺一筆呢！”管君和小中的臉上露出了笑意。管君和小中還想再問什么，陳夢說：“我打個電話！”陳夢出去了。

    五分鐘左右，陳夢匆匆地從門外進(jìn)來：“小君小中你們吃，我先走了，郭軍叫我過去。慢慢吃！錢我已經(jīng)付了！”陳夢走了。陳夢走在正午的陽光中，一步一頓，體態(tài)娉婷，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