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谷雨還在往家趕的路上就接到了他舅舅的電話，老趙已經被他們送市醫院搶救了。趙谷雨就往市里趕，下了車就打的直奔醫院。

    老趙是因為舊病發作，疼痛難忍，送到醫院進行了搶救，趙谷雨感到醫院的時候，舅舅把他拉到一邊，說得有思想準備，你爸可能不行了，醫生建議弄回去。

    已經奄奄一息的老趙，到醫院后就一直閉著眼睛，聽到趙谷雨趙谷雨的聲音，努力睜開了眼睛，痛苦而滄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伸出干枯的手，拉住趙谷雨，一句話也沒說，就盯著趙谷雨看。

    趙谷雨坐到老趙的病床邊，說，爸爸，我回來了。

    老趙沒有說話，但趙谷雨感覺到哪一刻老趙用力抓了一下他的手，眼角流出了兩行眼淚。趙谷雨拿床頭的面巾紙給老趙擦拭。老趙閉上了眼睛，鼻子里深深的出了一口氣，身子便塌了下去，一動不動了。

    趙谷雨搖了搖老趙，大聲喊，爸。老趙沒有任何反應。

    老趙走了，永遠的走了。

    趙谷雨伏在老趙身上，失聲痛哭。

    趙谷雨的母親也伏在老趙的床上哭泣。

    趙谷雨的舅舅說，他是在等你回來見面的，看你一眼，他就放心了。

    舅舅拉起趙谷雨，說現在你要撐起頭來辦事，你家現在就靠你了，現在趕緊找個車把他拉回家。趙谷雨這才回過神來，是的，現在父親死了，他就是這個家中的頂梁柱，父親的喪事要靠他操辦。

    農村辦喪事喜事都有一定的風俗，有一定的程序，特別是喪事，哪些人披麻，哪些人頂白布，趙谷雨見的很多，但具體有哪些講究，趙谷雨不是很清楚。趙谷雨跟舅舅說，我也不會辦事，舅你就幫我吧，人現在拉回去。

    舅舅說，是的，回家再說吧，具體讓蔡老四操辦吧。

    蔡老四就是本村的，一般人家的紅白喜事都請他主事，人稱陰陽先生。

    老趙被客車拖回家了，在路上的時候，趙谷雨先給自己科室的科長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想跟科長再請幾天假，然后又給余柏生打了個電話，說爸走了。余柏生問什么時候的事。趙谷雨說，就我剛到家見一面。說完就掛了。

    老趙被拉回家，趙谷雨的舅舅登門請了蔡老四，蔡老四跟著就來了，他有一套人馬，很快就有人送來了壽衣等一些喪事物什。趙谷雨家的門前場地上搭起了彩色布棚，是辦家宴的廚師帶來的，哪些吹嗩吶的，打鼓的，敲鑼的，放音樂的，哭喪的，陸陸續續都到了。

    第二天中午，余柏生、周洪強、楊波、唐曉丹等幾個開了兩部車趕過來了，趙谷雨披著白布到門前單跪迎接。一起來的還有集團工會的副主席，代表集團前來吊唁的，幾個人拿了兩個花圈。趙谷雨叫家人接下花圈，領著他們在老趙的遺體前三鞠躬。小坐一會，工會副主席跟趙谷雨打招呼，說要趕回去，趙谷雨沒做挽留，只說謝謝。余柏生已經去銷售部報過到了，回去也不用他坐班，現在的銷售科里還沒有他的桌子，他說他有的是時間，要留下來幫趙谷雨跑跑腿，其他人就揮揮手，上車了。周洪強是坐唐曉丹的車來的，他要回公司上班，就一起走了。

    吹吹打打鬧了三天，趙谷雨把老子的一捧骨灰送進了黃土。

    按照當地農村的風俗習慣，人死了要留牌位在家供奉三年，直到三年晚輩脫孝，牌位才不保留，但也有人家因為實在沒人供奉，到燒“六七”的時候，牌位就取消的。關于留牌位供奉的事情，趙谷雨跟舅舅也商量過，如果要留三年，趙谷雨不愿意讓母親一人在家，他不想留牌位，人死灰去，留牌位沒有意義，母親一人留在家里他不放心，讓他自己在家守孝三年也不現實。舅舅說，這還是要看你母親的意見。母親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留到“六七”吧。

    燒過“頭七”，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停當，趙谷雨去江南上班了。趙谷雨本來想帶母親一起走，把母親一人留在家里，趙谷雨放心不下。但母親堅持要為留下來，說你爸剛走，家里不能沒人，即使不留牌位，也至少要供奉到“六七”。

    所謂供奉，也就是每頓盛一碗熱飯放牌位前。每天在牌位前的香爐里點支香，為死者祈禱。讓他在陰間不挨餓受凍。

    趙谷雨理解母親的心情，但工作在即，為期十天的后備干部培訓班已經開學一周了，他不得不去。

    楊波的公務員面試已經通過，他的面試成績在九人中名列第二，加上文化成績位列第三，體檢也順利過關，安如不出意外，應該是沒問題的。但在沒得到最后通知前，楊波是不露聲色的。

    趙谷雨沒有正規進過大學的們，沒有專門聽過教授在課，所以他很珍惜這次機會。黨校教師的講課，有時候很大膽的評論，趙谷雨覺得很新鮮。培訓的內容除了領導素質，領導科學、時政解讀等等外，還有國學與管理，談的是《周易》，還有企業資本運作、企業管理與創新方面的。趙谷雨聽課很認真，都做了筆記。之前空缺的課程，晚上都借楊波的筆記看了。

    培訓班還請了專家來作拓展培訓，最后一天結束的時候吳根義還請來了市、區的領導，分別進行了講話。然后跟大家合影，雖然是村里和集團后備干部培訓，吳根義也搞得鄭重其事的。晚上會餐的時候，集團宣傳部的嚴部長招呼趙谷雨過去敬酒，趙谷雨就端了酒杯去了領導桌旁。嚴部長介紹身邊的一位領導說，這是我們區委宣傳部的領導，也是作家，很賞識你的文章，你給領導敬敬酒。

    這位領導站起來回應了趙谷雨，伸出手抓住趙谷雨的手說，早就知道西華有個趙谷雨，就是沒見過真人，原來是個帥小伙，一表人才，老吳啊，一表人才啊。他說的時候特地面向吳根義，吳根義附和著點點頭。他握住趙谷雨的手不放，說散文寫的很好，確實很好，如果你個人有意向，我推薦你加入市作協。你發表了多少篇散文了，我可以給你聯系出版社，出版你的個人散文集。

    趙谷雨說謝謝領導，大概有五六十篇。

    區里的領導一聽，拍了一下趙谷雨的肩膀說，好，我來給你聯系，不過，吳書記啊，這要你支持的，你西華，乃至我們全區，能出這樣一個高水準的散文作家，不容易，不容易啊！你要支持，西華不但要經濟強村，也要文化強村，小伙子，多寫寫西華，多寫好文章，我想吳書記會支持你的。

    吳根義當即表示，陳部長交代的事情，一定照辦，這是好事。

    后來，趙谷雨知道，陳部長是區委宣傳部的副部長，小說作家。

    培訓班結束后，趙谷雨回到了原來的崗位，趙谷雨雖然人在單位，但心里掛念母親，每天給母親打電話。由于父親剛過世，趙谷雨擔心母親傷心和孤單。趙谷雨決定把母親帶到身邊來，但家里有那么多的地和莊稼，房子要人看管，他還擔心母親不肯來江南，故土難離是人之常情，畢竟，母親年齡也大了。

    余柏生的父母在家種地是個好手，趙谷雨想把地讓給余柏生父母種，更主要的是余柏生家離他家也只隔戶人家，靠的很近，可以經常把他家的小樓開門通風透氣。當然，這事情還得跟母親商量才行，他要尊重母親的想法，在趙谷雨的心中，孝順老人，首先要順，順著老人的心愿，讓老人開心就是孝。如果，母親堅持不肯來江南，趙谷雨也考慮了，那就是他回家，盡管，他很愛現在的工作，很滿意自己目前的工作狀態，但為了母親，他沒有別的選擇。

    父親的離世和對母親的擔憂，趙谷雨晚上也沒有心情寫作，楊波知道趙谷雨的心情，也經常到他房間來陪他聊天，和他交流自己參加考試的心得。趙谷雨也看得出楊波的心思。兩個從農村出來人，都背著一個活色生香的夢想進城的青年，總是能心有靈犀，了解對方的心思。楊波在等待錄用的過程也很焦躁，雖然現在各項考核都過關了，但他害怕會被別人通過種種關系，找理由給擠了。趙谷雨給楊波一些安慰，說我們還是應該用積極的態度去相信這件事情，相信操作過程是公正的。他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也覺得沒底氣，因為他和楊波在江南都是沒有一點上層社會關系的人，有社會關系的人辦事情，總是想辦法事前打個招呼，哪怕是轉折關系。

    陳部長說的關于出書的事情，趙谷雨一直記在心里，他不知道陳部長是真有這想法，還是領導的逢場作戲，是酒桌上的官話，不過趙谷雨寧愿相信陳部長說的是真話，他把這事情當真了。他把自己發表過的散文篩選了一下，自己滿意的大約有近五十篇，最長的一篇有五千多字，一共近十五萬字。趙谷雨自己很想把這些散落的文章串起來，出成一本集子。不過，他沒明白陳部長當時講要吳根義支持那句話的意思，難道出書要吳根義點頭才行？他有點不明白，自己的文章出書為什么要吳根義點頭同意才能出。

    老趙燒“四七”的時候，趙谷雨回家一趟，主要是看望母親，他還想試探一下母親的想法他臨走的時候，跟母親說了一句，說把你一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如果你不想跟我去江南，我回來陪你。母親一句話也沒說，深深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