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谷雨到家先把賣蛤蜊的錢交給母親，然后把車上的東西都取下來，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秤砣沒了。

    原來他是不準備帶稱的，他也不知道上灘還要帶秤，余柏生說要是沒有人收購的話，要自己賣，還是帶個秤好，兩個人帶一桿就行了，余柏生讓他帶，他就把家里掛在墻上的稱拿了綁在車上帶走了。

    砣可能是在雨中趕路的時候掉了。

    父親顯得很生氣，點了一支煙說,做事情毛毛糙糙，這秤還是老太爺分家的時候傳下來的，十六兩制的，現(xiàn)在買都沒處買的。秤不離個砣，沒有砣，這秤桿子就是個燒火棍。

    母親把父親的話擋了回去，說掉就掉了吧，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你還指望把這秤傳個萬古千秋啊。

    母親這一說，父親就不再吱聲了。

    趙谷雨上灘的成就感被這秤砣搞的無影無蹤，他覺得父親批評的對，不應該把這秤砣丟了，畢竟是家里用了幾十年的物什，把它弄丟了，父親心里肯定是有點不舒服的。他洗了澡回自己的房間，他腦子里倒不是在想秤的事情，小姑為他操的這份心，讓他有點不安，就這樣結婚生子他是不愿意的。

    畢竟太疲勞了，想著想著一會就睡著了。

    第二天晚上吃了晚飯，趙谷雨去找余柏生，秤砣丟了他心里有點糾結，倒不是自己很在意那東西，而是他很在意父親的感受，畢竟父親心里是不舒服的。他想看看余柏生是不是看到了。

    余柏生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吃晚飯，余柏生的姐姐余柏秀也在家，趙谷雨感覺桌上的氣氛好像不對勁，余柏秀好像剛剛哭過，聲音里帶著哭腔。

    趙谷雨想，柏秀家出什么事情了，柏秀已經(jīng)出嫁了，生個女孩都兩歲了，回娘家怎么哭哭啼啼的呢？

    趙谷雨不好問，把來的意思跟余柏生說了，沒想到秤砣還真的在余柏生包里，余柏生說，下雨的時候我怕你掉了，我在事前拿放包里了，回來忘給你了。

    趙谷雨說自己還真粗心,當時就沒在意秤砣沒有了。

    余柏生把趙谷雨帶進屋，趙谷雨問，你姐姐家有什么事情，好像不高興么。余柏生告訴趙谷雨，他姐夫要和他姐姐離婚。

    余柏生的姐夫在南邊打工，趙谷雨是知道的，好好的怎么要離婚呢？

    余柏生告訴趙谷雨，他姐夫外面有人了，和在一起打工的湖南籍女的好上了，那女的現(xiàn)在直接打電話給柏秀，要她成全他們，讓他們就混在一起,你說我家柏秀能好受？余柏生嘆了口氣說，哎，這也不能全怪人家，當初姐夫幾次要柏秀一起出去打工，柏秀就是舍不得丟下孩子，一人在家?guī)Ш⒆釉俜N幾畝地，這不出事了?時間長了，人家和一外地打工女好上了，柏秀去廠里探親時見過那女人，說長的不如柏秀呢。

    趙谷雨說那你姐姐應該去好好和他談談，畢竟已經(jīng)有孩子了。

    余柏生說事情到這地步，光談有用嗎，她一年到頭就在家里舍不得孩子和幾畝地，人家一個人長年在外面，難免出現(xiàn)情況的，你說是不是，人就是這樣，在家吃的飽飽的，出去看什么也不想吃，要是整天老是個餓肚子，橋頭賣的燒餅看了都饞。

    趙谷雨差點笑出聲：你這家伙好像過來人似的。

    余柏生一本正經(jīng)：本來就是這么個道理。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呢，還真要離婚？

    余柏生搖搖頭，說著關鍵要看姐夫的態(tài)度，他要是鐵了心還就真沒辦法了，現(xiàn)在看還沒有走到這一步，他對家庭還是有點愧疚的，表示要悔改，但柏秀現(xiàn)在不依不饒了，說要跟他離婚。

    趙谷雨說那不是正好成全了他們？

    是的呢，余柏生說，柏秀傻就傻在這地方，真的離婚了，她舍得不要這孩子？孩子跟了她，她離了婚一個人帶個孩子怎么過？況且姐夫已經(jīng)向她認錯了，表示悔改，和那個女的一刀兩斷，那就見好就收算了，男人在外面有時沾花惹草，并不是真的要離婚，只是沒有經(jīng)得住寂寞和**,女人要睜一眼閉一眼，一鬧就把男人逼到后山墻，退路沒有了，就真的離婚了。

    趙谷雨笑笑，他不想多說，這種事情他也說不好，出來和余柏生家人打了招呼，拿了秤砣回去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趙谷雨想，以前莊子上人都說余柏生姐夫是個好人，本分勤勞，怎么出去幾年也弄出男女關系來了，人這感情還真是說變就變的，讓人捉摸不透。

    他想到了自己的初戀女友朱曉菊，這個曾經(jīng)說要嫁給自己的女人，自從上了大學后就再也沒有了消息，但他相信，朱曉菊或許還在等他，等他考上大學去學校里找她。

    這或許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趙谷雨想。

    他到家喊了一聲：爸，稱砣在余柏生那里的，我拿回來了。他不想因為稱砣的事情讓父親心里不舒服，他知道父親很在意那個稱砣。父親嗯了一聲，沒說什么，趙谷雨把秤砣放回原處，還和稱一起掛在墻上，然后，他回自己的房間，他準備把前些日子寫的兩篇散文用方格紙謄寫一下，送郵局去。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趙谷雨經(jīng)常在校刊上發(fā)表散文，也有幾篇被老師推薦到報刊上發(fā)表的，現(xiàn)在回來沒有事情，除了經(jīng)常翻翻書，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習慣動筆寫寫。他打算利用這個晚上把自己寫的反映鄉(xiāng)野生活的《老家大洋灣》和一篇以自己和朱曉菊感情為背景的情感類的文章謄寫好。

    趙谷雨不知道自己和朱曉菊的感情算不算愛情，朱曉菊現(xiàn)在的心里是不是也象自己一樣會經(jīng)常想起他。

    他知道朱曉菊現(xiàn)在上海讀大學，第一年高考分數(shù)下來的時候，他曾經(jīng)想問問朱曉菊的情況，后來從同學口中得知，朱曉菊達本一線了，他手里有朱曉菊家里的電話號碼，但他沒有給她打電話的底氣，朱曉菊也知道他家里的電話，他希望朱曉菊能主動給他打電話，但朱曉菊沒有，一直到開學了都沒有。他知道，自己沒有考上大學，他和朱曉菊之間的關系就結束了，就是朱曉菊沒有考上大學，人家的家庭條件也好比自己家的好上許多，也不會嫁給他一個農(nóng)民。

    剛進高中的時候，趙谷雨就暗戀上了班上的朱曉菊，他覺得她身上有一種迷人的、鄉(xiāng)下女孩所不具備的氣質(zhì)。朱曉菊的父親是縣醫(yī)院醫(yī)生，母親是小學教師，家庭條件算是好的，人長的很漂亮，充滿活力、明朗熱情，清澈的眼神和無垠的大海一樣迷人，皮膚水嫩蛋白得宛如天成，甜美的形象，綻放出公主般的天真與甜美。高中三年他一直和朱曉菊在一個班級，趙谷雨的語文、英語學的比較好，特別是語文，在全校都有相當?shù)拿麣猓�校刊上幾乎期期有他的文章，朱曉菊就是在高一下學期的時候主動找趙谷雨，說想跟他學語文，特別是想請他指導作文的。要不是朱曉菊主動跟趙谷雨說話，他是不會接近朱曉菊的，因為朱曉菊長的漂亮，活潑，陽光有活力。趙谷雨開始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和城里的孩子有距離，特別是漂亮女生，他是故意保持距離的，但朱曉菊的熱情、大方和開朗，甚至還有點稚氣，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心理距離，他們成了好朋友，趙谷雨并漸漸對朱曉菊產(chǎn)生了某種情愫，朱曉菊說過，她很喜歡趙谷雨這種能把散文寫得這么好的男生，趙谷雨從她的眼睛里看出，她說這話的時候是真誠的，后來朱曉菊的作文寫的也不錯，因為喜歡嘛。朱曉菊各學科發(fā)展的也比較平衡，朱曉菊曾經(jīng)問趙谷雨學語文有什么訣竅，趙谷雨說，我們農(nóng)村來的孩子，從小也沒有上有什么輔導班，也說不出什么訣竅，學語文是個水磨的功夫，是積累起來的，我一直喜歡看課外書，恐怕這就是訣竅，考試的時候你應該發(fā)現(xiàn)，不是把書背熟了就有用的，基礎知識只是一部分，大多還是考的閱讀理解能力、分析能力、寫作能力，作文就是個大頭。朱曉菊就笑，用書擋住嘴說，你真會說，做報告似的，都是大道理，但一句有用的也沒有。趙谷雨說，再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學語文也好，寫作文也好，反正都是積累，寫作文要有生活，要有真情實感，生編硬造的事情肯定不行。

    后來的兩年都時間里，他和朱曉菊成了同學們眼中的情侶，說趙谷雨是才子，朱曉菊是佳人，趙谷雨從心理上很享受同學們的這種說法，雖然嘴上否認。

    其實，他和朱曉菊是在高二年級開學不久就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天上掛著半玄月，他和朱曉菊在上完晚自修后在操場上散步，走累了兩個人就坐在那水泥看臺上，朱曉菊主動依在他身上，把頭擱在他肩膀上，趙谷雨試探著摟住朱曉菊的腰，朱曉菊沒有反對，他就主動吻了朱曉菊，原本，他只是淺淺的吻一下，朱曉菊卻一把抱住她，把舌頭伸進了他的嘴里，泥鰍一般在他嘴里亂鉆，鉆累了，一口咬住他的嘴唇，咬的他很疼。

    后來，他們經(jīng)常在操場上接吻，朱小菊說，這輩子就嫁給你了。

    朱小菊的那句話是不是誓言，他搞不清楚，反正，他動情了，也信以為真。

    趙谷雨落榜以后,一直沒能等到朱曉菊的電話和來信,這讓趙谷雨有點傷心,他也想給朱曉菊打過去,但心理上犟著偏偏不給她打,一直堅持到開學。趙谷雨再去復讀的時候,朱曉菊已經(jīng)去上大學了,無法聯(lián)系了。

    一年多的時間沒有朱曉菊的消息了,但趙谷雨一直忘不了她,他把他與朱曉菊的情感與思念寫成散文詩《河水長長，思念悠悠》：

    我站在河水長長的村頭

    思念悠悠

    極目眺望遠方

    眺望成一座塑雕

    我站在河水長長的村頭

    思念悠悠

    你窗口風鈴的吟響

    那是我輕聲的問候

    我站在河水長長的村頭

    思念悠悠

    腦中雕刻著你甜美的笑靨

    耳畔是你靈巧的話語

    我站在河水長長的村頭

    思念悠悠

    眼前閃過你玲瓏的身影

    轉(zhuǎn)身

    你消失在生命的地平線

    我站在河水長長的村頭

    思念悠悠

    曾經(jīng)的**失了約,

    你飛的太高,走的太遠。

    他相信朱曉菊總有一天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