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建趕到現場時，一輛寫有“執法大隊”字樣的帕薩特，幾乎同時趕到。仝隊長等從容不迫地下車。

    售樓處內， 燈光閃閃。有人在拍照，有人將一堆堆的合同文本等，往一處收集。有人打開電腦，在電腦上查找什么。他們胸口都掛著工作牌。其中有那個由黃菊香帶來裝作購房人進行的暗訪男子。

    杜子建楞楞在站在那里，看著這些，一時不知如何處置。

    仝隊長慢慢從杜子建身走過來，用一種執法者特有的躊躇和傲慢對杜子建道：“杜總，我們到會議室去說話吧。”

    林紫瑩家則是另一番景象，一群人站在山體別墅上，朝山坡下的九華山路上看。另一婚慶主管對幾個工作人員道：“車隊一進大門，就開始放鞭炮！看我的手勢。”按照計劃，這個時間點，車隊應該到了。

    果然，312國道那邊，一隊婚車遠遠駛來。

    有人喊：“來啦！”

    眾人都騷動起來。

    主管將手高高揚起，準備下令放鞭炮。又感覺不對，手未揮下去。

    的確是婚車隊，但頭車根本就不是什么勞斯萊斯，而是寶馬。那車隊駛過領山別墅，往丹徒新城里面駛去。

    主管慶幸地松了一口氣：“不是我們的。差點！”

    林紫瑩盛裝已畢，盤坐那里期盼著。

    梁淑英等有些不安地望著外面，看看手表。

    邊上有人嘀咕：“怎么還不到呀？”

    梁淑英勸慰道：“可能是堵車吧。今天結婚的人多。”

    此時，新郎官杜子建步履如鉛走進自己銷售處的會議室。執法人員不時把一疊資料搬來，放在會議室上。仝隊長和另外幾名機關執法干部模樣的人坐在杜子建的對面。杜子建看看手表，悄悄對何助理道：“就說我拉肚、拉得很厲害，稍耽誤一下，就好。”何助理點點頭，連忙掏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往外走。

    看著材料搬得差不多了，仝隊長這才開腔道：“杜總，我要先和你招呼一下，現在我們開著錄音機和攝像機，下面你說的活都可能成為證據的。”

    杜子建盡量平靜地：“我明白。”

    仝隊長：“好，杜總，請問你們鴻大城市中心，按規劃，商鋪這塊，是多少建筑平米。”

    杜子建：“一萬二千三百五十平米。”

    仝隊長：“那你實際銷售呢？”

    杜子建：“也是這么多呀。我們的產權面積就是一萬二千三百五十米平呀。”

    仝隊長：“是嗎？”

    杜子建：“合同和網上合同備案都是嚴格按照這個規劃來的，您可以請工作人員審查。”

    仝隊長：“不錯，杜總，你合同上產權部分的確沒有突破規劃。但是，杜總，你把一個平米的面積賣出三個平米的面積來，把原先二樓三樓的住宅部分與一樓的商鋪隔板拿掉了；雖然你只賣了一樓的產權面積，但你們卻把二三樓的原先的住宅在面積，按商鋪的價格打包在一樓的商鋪里了，是這樣吧！？”

    杜子建小心地：“哦，他們，營銷上的一些策略，我沒有具體過問。”

    仝隊長：“杜總，你可以這樣解釋，但我們只以事實說話。”

    杜子建：“我們的合同，沒有違規，也沒有違法。”

    那個暗訪的男子接話道：“這正是你們的‘聰明’之處，把二三樓的住宅部分與一樓的商鋪部分，在結構上聯起來，然后，把所有面積加在一起賣，而在賣的時候，只在合同上書寫三分之一的產權面積，為了打動買家接受你們只有三分之一產權的合同，把二三樓的樓板撒掉，留給賣家以后再覆加，這樣，你們表面上賣一層，卻贈送了二層，而這贈送的二層的房價格都打進了底層的商鋪里。所以，你們的底層商鋪平均價格雖然比周邊高出近二點五倍，仍然好賣，因為你們多贈送了買家六分之一的面積。”

    仝隊長手里拿著臺計算機：“這個性質就是住改商。你們的二三樓，原先如果按住宅賣，均價應該在6000平左右，改成商鋪，加價到一萬二左右。商鋪審批的規劃是一萬二千三百五十米，經你們這樣一改，就乘以了三，變成了三千七百零五十平米，多出了整整二萬四千五百二十平。而這多出的部分，每平米加價了六千元，總共多收入了一億四千七百多萬元！”

    杜子建面色鐵青，嘴唇微微哆嗦著，“仝隊長，好像不可以這樣計算吧。”

    仝隊長：“根據我們的執法規則，就得這樣算。杜總，相信你是知道《規劃法》和《土地管理法》的，根據你們的樓盤的銷售情況，你現在商鋪總售價達到六億五千四百萬，我現在正式通知你，經我們相關部委辦局協商，按《規劃法》和《土地管理法》相關規定，這一，你要準備接受你銷售總價的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二十的罰款，也就是三千二百七十萬到一億三百零八十萬之間的罰款。這二，二至三樓被你們拉空的，必須按規劃恢復原貌，按住宅出售，原先的銷售合同，全部作廢，要和賣家重新簽定；三，從今天起，你們整個項目，必須停止銷售，停止施工！”

    站在杜子建身后的何助理一聽，差點暈倒。

    所有在會議室的杜子建公司的工作員都大吃一驚。

    杜子建被凝凍在那里。

    仝隊長把一紙通知推到杜子建面前：“杜總，請你簽字確認。”

    杜子建楞了楞，緩緩掏出筆來，努力不使別人看出手指在顫，簽字。

    起風了，剛才還萬里無云的天空，不知從哪里鉆出變幻莫測的云朵，無常地變幻著。領山別墅里，許多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潤江雖說某些地方小有堵車，但這個時間段，這幾條路上，是不會大堵的，梁淑英正準備叫人把電話打過去尋問，林志超的手機響了。接過電話，林志超樂呵呵地走到林紫瑩面前：“呵呵，瑩瑩，你的新郎官忽然肚子疼得厲害——”

    林紫瑩有些著急地：“那，上醫院了嗎？”

    林志超：“我問了，說是不用，說是喝點霍香正氣水休息一會兒就會好的。這樣他要稍微遲點過來。”

    不久，林志超的手機又響了。一看來顯，林志超顯得恭敬而興奮地，下意識地起身接電話：“老大！請柬收到了吧？我晚上可就等你大駕光臨呢！……啊——”林志超臉色突然陰沉下來，慢慢離開眾人，聽著電話，不再吱聲，向僻隅處去，臉色越拉越難看，“哦，哦哦——是的，是的，是很嚴重，哦哦，好，好好，好好好好，謝謝老大，有情后補！”

    林志超緩緩收掉電話，神情極凝重回眸掃視大家，略一思索，招集道：“來，你們所有的人，都過來！”

    梁淑英、夢荷、林紫瑩、婚慶主管以及相關工作員、伴娘、朋友等，一看林志超那種凝重得聚集著人類歷史上所有不幸事件卻又裝作無所謂的臉，都本能地緊張起來，月影樣地圍聚過來。

    林志超努力拿出平靜的表情：“是這樣，我剛接到電話，新郎官，杜子建，得了急性闌尾——”

    林紫瑩、梁淑英等大為吃驚。林紫瑩：“爸！厲害嗎？上醫院了嗎？”

    林志超送給林紫瑩一個平緩的臉色，柔和道：“正在去醫院的路上呢！”

    林紫瑩卻顯得急不可耐：“去哪家醫院？”

    林志超心疼地看看女兒，意圖克制自己的焦躁而慍憤的情緒。“我也不知，馬上有消息就告訴你。”見林紫瑩往包里掏手機，又道：“瑩瑩，你別急，先把更重要的事處理一下。這樣，你們，所有的人，趕快通知你們聯系的親朋好友，告訴他們今天晚上的婚禮取消，具體原因，就是我剛才說的，新郎官得了急性闌尾——”

    夢荷在一旁插話道：“那可以保守治療一下呀，百來萬都花了，那么多的貴賓，都把他們回了，不太合適了吧？”

    林志超滿是內容地看了夢荷一眼，“急性的，要做手術的。你們就這么通知。還有，你們，婚慶公司的，取消所有的活動內容，闞主任，中午你安排他們去吃午飯，然后就不要過來了。”又對困囧不堪的婚慶公司的人道：“放心，該給你們的費用，還是會給你們的，一分不少。大家快行動吧！”

    眾人炸散。

    林紫瑩急得欲哭：“爸爸！他——他去哪家醫院，我這就過去！”

    林志超上前摟住林紫瑩，輕輕拍著：“瑩瑩，瑩瑩，沒事的，闌尾，只是個小手術，只是它來得不巧罷了。”又對伴娘們，“麻煩你們，先帶她到臥室休息去。瑩瑩，一有消息，我馬上就告訴你。放心吧，有老爸呢，啊！”

    林紫瑩被伴娘、朋友等簇擁著，去了。

    一直遠遠在一隅不吭氣的梁淑英，此時方走近林志超，低聲地：“究竟發生什么了？”

    林志超咬牙切齒地：“這個杜子建，膽子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