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助理醒來時，太陽已經曬屁股。何助理腦袋轉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而偌大的黃菊香家，已經空無二人。對昨晚發生的事，何助理愰愰惚惚，仿佛依稀，若夢如幻，似乎，和美艷過人的黃菊香有過一夜情。但何助理不敢肯定。這種不敢肯定并不完全是記憶的原因，而是邏輯，按何助理的邏輯，憑自己的身份以及黃菊香對杜子建的那個癡勁，自己是不可能和她發生一夜情的。但他分明聞到一股動物春天發情渲泄后余下的氣味且自己祼著身子。這讓他大吃一驚，努力回憶昨天是不是多說了什么說錯過什么。一片空白。何助理忽然很恨酒。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呀！急忙將自己拾掇了一番，去公司一杯咖啡之后，給黃菊香去了個電話。何助理想，如果那一夜情不是夢幻，他一定可以從黃菊香的語氣里感覺得到，撥電話前，他甚至想，也許，黃菊香看杜子建已經在娶林紫瑩，她心已死，可能會給自己留條路呢！如果真有一夜情，那就絕不僅僅是一夜情了，而只是個標志性的開始。

    豈料，電話過去，黃菊香熱情有余但公事公辦，和平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何助理忽然覺得時空不真實起來，反復看鐘，確認的確是中午時分。一個荒唐的念頭倏地閃過：可以取一點私處微粘物，作一次DNA測試，一如確定強奸的物證一樣，自己的一夜情可以通過這次DNA檢測或確認，或推翻。但這個念頭流星一樣閃了過去。

    老板出差在外，助理一般會呈現三種狀態，一，隨老板出差，二，終得閑暇，輕松幾天，三，更忙了。第三種狀態最佳，證明這個助理已經不是一般助理，而是擔責助理，可以分擔老板不少的日常事務。何助理就屬于第三種。因此，他很忙，這些關于真假一夜情的困擾很快被忙碌沖淡了。

    杜子建回來了，專抽一天時間，和林紫瑩拍婚紗照。何助理自然全程跟隨。攝影師是從上海請的，但服務公司卻是潤江的，這些都是林紫瑩一手操辦的，上海的攝影師水平肯定高，但外景的融合與運用，本地公司是強項。

    果然，第一個景點就不一般，南郊，八公洞那邊，越過一個山莊，在部隊軍營前有條岔道，彎進去，居然別有洞天，幾十棵上百年的柏樹與冷杉，參差不齊直刺青天，太陽斜照進來，形成一道道五彩的光柱，灑在遍地綠葉上，比印象派油畫還迷人，一對新人，在此環境下拍婚紗，妙不可言。

    杜子建拍照，手機就交由何助理保管。何助理會根據來電對象，根據自己的判斷，或不接，或交給杜子建接，或代為接。這些，都是高級助理才可以做到的。

    又有一個電話進來。何助理一看，居然是陳誠的。何助理猶豫了一下，看看正在攝影師指揮下擺POS的杜子建和林紫瑩，一邊將身子往后撒著，一邊接通電話。“喂——哦，我不是杜總，你是陳誠吧，我是何恒呀。”

    電話那頭，陳誠道：“哦，是何總呀。杜總呢？請他接個電話好嗎？”

    何助理看了不遠處正摟著林紫瑩做出接吻狀的杜子建一眼，道：“杜總正在接待一位貴賓呢，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什么事，方便的話，你就跟我說，一會兒我轉告他。”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冒出個令何助理意外的話題：“還錢的事。”這讓何助理大惑不解：“你錢不是還過了嗎？上次你交給我，杜總已經讓我交到財務上了。”

    陳誠答：“那是我從醫療上報銷出來的一部分，不是全部呀。我算過了，還有四萬五千六百二十六呢。”

    何助理道：“咳，陳誠，我跟你說，上次你把那筆錢還過來，我已經被杜總罵了。”這是實話。但陳誠不管這個：“何總，我不讓你為難，請你讓杜總接電話，我直接跟他說——要不，回頭晚上他不太忙的時候，我再給他打電話吧。”言罷將電話掛掉了。

    何助理想了想，用自己手機撥通了陳誠的電話。陳誠那端一直不接。無奈，只好用杜子建的電話撥了過去。立即接了。

    “陳誠是我。你聽我說，也許，我這個人的一些做法讓你瞧不起，或者不喜歡，但，說心時話，我還是很愿意把你當朋友的，因此，我想跟你說幾句朋友式的話。錢的事，你已經盡了你的力還了，多余的那些，對杜總來說，也就是一點屑屑，但對你來說，就是個筆不小的數字，而且對你來說，是筆特別需要的數字——你創辦營養面館，不是正急著要花錢嗎？”

    “何總，這是兩回事。錢，我是肯定要還的，你也不要再勸我，現金我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回頭，我就送到你們公司去！”

    “哎——陳誠，你——你這樣做，林紫瑩知道會很難過的。”

    這讓陳誠楞了：“她怎么會知道。”

    何助理頓了一下：“她——遲早回知道的，這事我們無法瞞她的。”

    陳誠不語了。

    何助理嘆道：“陳誠，在你身上發生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有些真是讓人望塵莫及的。真的，一個道德崇高的人在現實生活常常要付出比別人多得多的代價的。我希望你活得現實一些。不要——”何助理想說“不要一根筋”，但剎住了。

    陳誠：“不存在什么代價不代價的。我只是在做自己愿意和喜歡的事。”

    “是嘛。故意弄個假女朋友，把林紫瑩氣走，也是你喜歡做的事？”何助理說完自己暗吃一驚，覺得自己說多了。何助理直想抽自己。一個人有沒有大出息，常看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有些人，說話和射精一樣，只圖一時之快。喜、怒、怨、炫，都是口易噴射之時，管住了，控制力就上去了。

    陳誠很吃驚：“你說什么？那件事你怎么會知道？是胡凱鋒告訴你的？”

    何助理：“我有我的渠道，這個你就別問了。我要告訴你的只是，林紫瑩是不知道的，而且，我們，還有你，都不想讓她知道這個底，對嗎？”

    陳誠煩亂起來，在屋里亂轉，突然定住身子：“何總，那錢我必須還清！”

    何助理大惑不解地：“能告訴我究竟為什么嗎？”

    陳誠：“沒什么好解釋的！”言罷掛掉電話。

    掛掉電話的陳誠情緒難以平復。電話是在面店里打的，午后時間，面店已經沒有生意，屬于收拾收拾，準備關門打烊狀態。陳媽邊將一杯水遞給陳誠，邊勸慰道：“他不要還，就暫時不還吧。”

    陳誠不滿地看了陳媽一眼，埋汰地叫了聲：“媽——！”

    陳媽：“好好，我不說，不說，我隨你，隨你！”

    陳誠拉開一只小皮包。皮包里滿是現金。陳誠看了看，又將拉鏈拉好，起身對陳媽道：“我現在就去他們公司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