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深秋行走
作者:
大爺姓楊 更新:2016-11-10 15:13 字數:1884
日日等車的地方有棵銀杏樹,隨著秋意變濃,原本碧綠的樹葉變得金黃,仿佛一把把金箔做的小扇子在深秋的晨風中搖曳。晨曦中的天空有些迷蒙,若有若無的霧靄在草地上升騰,一樹金色葉片瑟瑟在霧靄之上,天空之下,顯得格外靜美。我知道它們很快就要凋零了,但是在它們生命的深秋,它們還是美得那么堅持,美得那么高貴,美得那么尊嚴,美得——讓我感動!
感動是因為心痛,心痛是因為罹患肺癌的父親。
11月4日,高郵中醫院腫瘤科的王曉慶醫生打電話告訴我說,父親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他認為是胸壁局部復發,癌腫已經侵蝕到肋骨,所以父親覺得很疼。他計劃請他老師會診后再決定治療方案。盡管一切都在預料中,但是接電話時我還是悲傷得難以自己!當晚回到揚州,我即和領導請假,翌日一早去高郵的路上,我一直在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情,到了醫院,我已經談笑自如,父親一見我便說:沒事的,骨頭上是以前的老傷痕,加上手術時肋骨撐造成的創傷,我有數的。我也嘻嘻哈哈說:我也知道的,不管如何,我們早發現早治療,不疼了就好了。其實我一眼就看穿了父親的心思,他只是不想讓**心,不知他是否看穿了我笑容背后的悲傷!
父親63周歲還不到,按照人類生命的年輪計算,應該才到初秋,可是可惡的癌癥已經讓父親的生命提前進入到了深秋!從小耳濡目染了很多的醫學常識,我對于這樣的結果早就了然于心,只是不愿意接受,不愿意相信!“子欲養而親不待”是為人子女最大的悲哀,我一直很努力,但還是無法抵擋病魔的無情,父親前面的路還有多遠,我真的不知道!癌癥就怕復發,復發后,就是華佗也無能為力,現在就看父親自己的努力了。
11月7日,弟弟帶著他兒子我女兒一起到醫院看父親,下午,我們一起送父親回鄉下,王醫生說,病床保留著,等會診結果出來再回來住院。當晚我們回到揚州,伺候女兒吃了晚飯后,我忽然想起與父親同時手術的江都的李大叔,于是給李大嬸打電話,我問大嬸,大叔的情況如何?大嬸反問:你爸爸呢?我說開始復發了。大嬸在電話那頭就梗咽了,說大叔五一過后就走了,那時距手術日期整整三個月!聽著大嬸在電話那頭敘說大叔離世時的情形,我不禁泣不成聲。大叔出院時我特意看了他的病理報告,并沒有父親嚴重。他走時和父親告別,父親開玩笑說:回去后不要再勞動了,將家里的大拖拉機小拖拉機都賣了,好好養病。結果他回去一個半月就發現腦部有兩個腫瘤,最終大叔的生命只延續了三個月!
大叔才五十多歲,他生命的深秋也太短了!好在父親沒有遠端轉移,全身CT和骨掃描的結果都表明除了胸壁病變的那塊,父親的狀況還是不錯的,這說明父親的免疫力還較強。因此在為爸爸的病友難過之余,我還是充滿了信心。
11月8日,叔叔按照王醫生的要求帶著父親增強CT的片子和ECT的片子去南京和上海找專家會診,專家都說無大礙,可以控制,還給了治療方案。叔叔當即歡喜地電話告訴我。翌日在上海出差的老公和叔叔一起回到揚州,當晚我們開車回去將專家的診斷告訴父親,打算帶父親回醫院治療。其時父親已經睡下了,他笑著說沒事的,明天我自己去就好了。看得出來,父親還是蠻有信心的。
我更要有信心!
父親回到醫院的那天下午即開始放療,次日開始王醫生遵從他的老師——上海腫瘤醫院專家的醫囑使用了吉西他濱和順鉑佐以化療。王醫生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延續病人生命的同時保證他的生活質量!我說我明白,只要父親的生命存續一天,我都要努力讓他生活地沒有痛苦!真到了生而何歡,死亦何懼的日子,哪怕安樂死我都能坦然接受!說這話時,我生生忍住內心洶涌的悲傷!忽然想起我日日等車的那個站臺,那棵美麗的銀杏樹,那樹堅持的、高貴的、尊嚴的美!銀杏樹從遠古一直繁衍到現在,成了植物世界的活化石,人類卻不能,人類一出生就注定要面臨生老病死,人類總是斗不過大自然的,包括父親,但是我一定要讓父親遠離癌痛的折磨,讓他生命的深秋如那樹美麗的銀杏葉一樣高貴、尊嚴!
連續兩周,我都在周末趕回高郵看父親。周日,我和平時一樣五點半起床,然后到醫院和父親一起出去吃早餐,早餐后再到市場逛逛,看看農民挑上城賣的鮮嫩的蔬菜,看看賣花人攤位上的各色花草,然后回到醫院。父親躺在病床上輸液,我坐在椅子上看報紙,生活平靜而美好。看著輸液瓶里的液體一滴滴流入父親的血管,我想象著藥物分子正在和癌細胞進行著殊死搏斗,然后父親就會一天天好起來。
下午,我返回揚州。坐在車上,我感覺自己也如那滴注在父親血管里的藥物分子一樣,行走在父親生命的深秋,努力延伸著秋天的長度。不同的只是藥物殺死的是父親身體里的癌細胞,我和父親要努力戰勝的是父親精神上的癌細胞。
樂觀、無畏方能創造奇跡,我和父親都要努力,這樣才能真正延長生命的長度!
我相信奇跡。
2010.11.16于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