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一個人的記憶能追溯到多小的時候，一般的理論，似乎人要到兩歲以後才會記事。也就是說，一個人最早能記得他自己的事情，是在兩歲以後發生的。但我自己所能記憶的事情，似乎遠在兩歲以前就發生了。

    我一生中記得最早的一件事，是我很小的時候躺在自家的床上哭，哭了好久都沒人理。我的印象是我一直看著天花板上的一只蒼蠅，看著它在白色的天花板上慢慢地爬。我還記得那天花板有一個一個格子。我不確定我看到的到底是一只蒼蠅還是一只蜘蛛，反正就是黑黑的一個東西在那兒爬著。印象中我既不能翻身，更無法自己下床。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只有哭。至於後來怎麼樣了，是哪個大人來照顧我了，我已經記不得了。

    我長大後我母親曾經告訴過我，我剛出生時家里經濟情況很不好，父母親都在上班，我就由請來的褓姆照顧。有一個褓姆名字叫Kecko，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日本名字而不是英文，因為那時臺灣才剛剛脫離日本的統治不到十五年，很多人都有個日本名字。這個Kecko是一個年輕女子，很不負責任，常常把我一個人鎖在屋子里，自己溜出去和男友約會。有一次我父親正好忘了東西，回家來拿時發現我一個人給鎖在屋子里，在床上哭。當天我父親就炒了Kecko的魷魚。

    我不知道我記憶中那天花板上的蒼蠅是否發生在Kecko的時候。如果是的話，那肯定是我才幾個月大的時候。果真如此，人類對事物記憶的追溯可就遠得多了。即便那件事和Kecko無關，以我當時還無法翻身或下床的情形來看，也一定還是只有幾個月大的事。真相如何，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