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與碑 2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6-10-07 09:37 字數:2933
那年寒假,在我居住的城市已沒有朋友的我去了外婆家。因為我知道,只有去外婆家,才有可能見到婷婷。自從小學六年級的寒假一別,已有一年不曾見到她了。這令我多少有些掛念,更或許是于她的喜歡使然。
那年的冬天好像是我度過的最溫暖的一個冬天,每日的晴朗,甚至正午的時候坐在太陽下,只穿一件薄薄的毛衣都會滲出汗來。
我每日的坐在小區中央的花園,看著表弟表妹快樂的游戲。而我,只是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我想要見到的人。
也許幸運有時也會因為憐憫我而予以幾分眷顧。那日的午后,我如平日一樣坐在那個晴空下的小花園里,看著他們追追打打的嬉鬧。
“婷婷姨!北砻玫穆曇艉鋈涣钗殷@喜起來。
是她,和一年前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我倒像是變了許多。站在她的面前,我甚至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是傻傻的笑著。而她也只是笑,像是也在等我先對她說些什么。
記得一年前,我們會一起乘家里的大人午睡時,偷偷的在煤氣灶上烤牛肉串。會在去公園的時候坐單軌車,乘大人不注意牽著彼此的小手,開心的就像偷到了神秘果的小海賊。
一年來,我一直是如此的希冀著,希冀著那樣的重逢。而當那一刻我見到了我想要見的人,卻臉紅心跳靦腆的不知如何言語。我第一次感到長大原來是這樣的令人煩惱。
就在我想要問她,明天還可不可以一起出來玩的時候。我那些可愛的表弟居然從身后捧了一堆的雜草拋了過來,還一個勁興奮的高唱著婚禮進行曲。這無疑令尷尬的氣氛升華到極至。于是她臉紅著回家了,而我只是站在那里,頂著一頭的雜草滿心的失落與抑郁。
自從那天見過婷婷,就一直沒有再看到,我問表妹婷婷在家里做什么,但只有三歲的表妹顯然是不會關心吃、玩以外的事情的。漸漸的,我感到了那個寒假重復度日的無趣。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有一個習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找些刺激的事情做,以此來遠離糟糕的情緒。
那時我剛學會騎摩托,而在小舅家的儲藏室里,恰巧又有一輛125cc的改裝型越野摩托。無疑那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孩而言,似乎是不適合的。但我還是偷偷從儲藏室把那輛摩托弄了出來。
在那個小區中央的花園附近有個下坡,很長,但是坡度并不是很陡。畢竟我不是那種懵懂到不理智的少年,因此我決定就在那里沖下坡玩,這樣既不會有警察來管,也因為人少不太會出什么事故。
當我駕著摩托在下坡疾馳時,我甚至感到風吹得眼淚飛揚,就連單薄的身體也像是要被迎面的風給吹上天空。
刺激,那是我在沖下那個下坡時唯一的感覺,并且我對那感覺一見鐘情。
當一個人做了一件自認為很了不起的事情,就會很想讓其他人也能看到。不論什么年齡的人也許都是如此。
我決定要以接近剛才的速度爬上那個坡,讓幾個表弟看看我的英姿。
于是我自信的做了。只是當我近乎以飛的速度沖上那個坡時,花園左邊的彎道出現了幾個騎車的小孩。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絕對是超出我的預料,而那也令我不得不面對所有菜鳥都害怕的右轉彎。
我用力的將方向向右一拐,奇怪、居然到不了我想要的位置。不過這也難怪,那時極菜的我是怎么也不會知道有轉向不足這回事的。
無法轉彎令急速的刺激瞬間變成了內心的恐懼,當機車將要沖向花園中時,我用力的捏緊了剎車。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那個無“防抱死”的前輪令我第一次嘗試到,在萊特兄弟制造出第一架飛機以前,那些渴望飛翔的人是怎樣試飛的。
我就像“小雞快跑”中的那只公雞一樣,一頭栽在了草叢里。
當吐著滿口的草屑、拍著滿身的泥土暈頭轉向的爬出來的時候,我那些親愛的表弟們正快樂的對我唱著,“紅公雞,綠尾巴,一頭扎進泥土里……”
幼稚的表妹甚至在他們每唱一段的末尾自信的大聲說,“蘿卜。”
我、哭笑不得。
結果,小舅為此損失了一筆不小的錢,而我在之后的兩年里甚至沒被允許碰過任何名為機車的東西。
接下來的半個假期,我總覺得脖子有點歪,盡管知道多半是心理作用,但卻一直不敢亂動,怕將來留下后遺癥變成個歪歪頭。
在如同和尚面壁一樣靜坐的無限郁悶中,我開始拼命的吃甜食。結果那個受傷的脖子沒有留下后遺癥,生出的蛀牙卻令我懊惱至今。
寒假之后回到學校,痛苦又開始一步一步的逼近。學校的幫派之爭仍在繼續,門戶之見也日趨嚴重。獨孤的我時常成為他們之間火拼的犧牲品。
于孤獨與無奈中,從我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里,多了一種名為憂郁的東西。而正是那張時常憂郁的臉,使我忽然有了不少女生緣。這令后來的我始終覺著,徐多年后,我能將憂郁玩得如此自如,也許便是那時憂郁已然駐足于我的心里。
只是這也令那些平日以整我為樂的男生更加的厭惡我。并且我的孤獨感也并未因為幾個女生的親近而有絲毫的消隱。
我重復的在忍受與極度緊張的狀態度過在學校的每一天,甚至成了條件反射,有人在我的面前一抬手,我就會迅速的閃避,以為有什么東西會飛過來。甚至上課的時候還因此挨過老師的訓,不止一次的在大冷天被罰站在教室的門外。
無疑,這令我的成績一落千丈,初一下半期的期末考,我的成績單上是一色的滿江紅。我知道那不全是我的錯,我是無辜的,可是無辜又能作為理由嗎?那個暑假,我被禁止出門,整日的被關在家里做題,甚至我以為會五十年不變的課外閱讀安排也取消了。
我終日的泡在那堆令我討厭的書里,尤其是數學。因為小學時數學成績就一直不好,四年級曾有一個老師屢次的讓我罰站在講臺前,還在同學面前加以極其惡劣的諷刺,令我幾乎喪失了全部的尊嚴。從此,我厭惡數學,極度的厭惡,就像厭惡那個老師一樣。我一直努力的在其他的方面凸現自己,以此來對比極差的數學成績而自豪。
但在那個暑假,我卻被關在家里每日的做題,其中有一半是數學題,這令我甚至在壓抑中變得快要瘋狂。
我確信我需要尋求一種方式來發泄,否則我一定會變成個瘋子。當有一天我從電視里看到一部“片山刑警在海島”的電影之后,我對衣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從此,我每天都會抽空在陽臺上舞弄那些衣架,從最初滿頭的包到漸漸的有了感覺,甚至在后來的某個早晨睜開眼睛,忽然發覺自己對武術有了極大的興趣。
再后來,我開始喜歡一個叫李小龍的人,并且時常穿一條黑色長褲,半裸著站在鏡子前擺pose,一度十分的享受那種感覺。
但大多數的課余時間我依然還是用在動漫的基礎繪畫上,即便是生病發燒到39度的晚上,也依然會步行二十分鐘去老師家上課。也許是知道自己成不了李小龍,但是卻有可能成為一個漫畫師。
并且那時,我和父親之間有個約定,在我高中畢業后,我就去日本留學,然后找一家漫畫社兼職見習,直至我成為一名頂級的漫畫師。也正是因為堅定的抱著那個夢想,我才能一直沉默的忍受著同學的暴力與惡作劇。
因為那個夢想,我變得更專著于自己的事情,于其他一切的冷漠與對身邊所有人和事的無心顧及,在那個因為日本偶像劇而崇尚酷的年代,令我有了更多的女生緣。但這并不能改變、甚至改善我是個暴力犧牲品的現實。相反的,有更多的女生想要親近我,就會有更多的男生想揍我。在精神與**的壓抑中,我變得就像一個超負荷快要崩潰的機器。
家里人并不知道我在學校所經歷的暴力事件,只以為是課業太重,才會看上去總是一副萎靡的樣子。于是父母開始勸說我放棄動漫,畢竟在中國除了把書讀到底是看不到其他什么前途的。但我的固執卻令我一直的不肯放棄。
為了不再聽到放棄的勸說,也因為擔心家里會強制的阻止。我開始在每天早晨五點三十分起床,繞著小區里跑步半個小時。我以為讓身體變得強壯,才能于沉默中承受一切,才能繼續堅忍的生活下去,我當時是如此確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