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的歌聲飄蕩在火紅的夜空上，李云爾茫然的向前不停的走著，穿過奔走的人群，路過火勢高漲的房屋，經過啼哭不已的孩童，跨出村口的一剎那，眼淚毫無征兆的涌了出來。

    “啊啊啊……”李云爾發瘋似的一邊哭一邊跑，夜風撫上臉頰淚水顯得那么冰涼，卻也比不上心中痛苦的一星半點。心愛的女人真的活過來了，她深愛著的男人也去接她了，這樣她就永遠不會再屬于自己了。手心里的那一綹青絲似乎還帶著她身上清淺的香氣。

    灰藍的光芒在夜幕下一閃即逝，李云爾腳下一空，順著陡峭的山坡滾了下去，在大大小小的石塊上磕磕碰碰，一從一從的灌木糾纏的連在一起攔著李云爾，一棵虬曲的榕樹突兀的斜生在半空中，茂密的枝椏短暫的接住了李云爾，最后瘦削的身軀還是掉進了漆黑的樹林里，霎時間，休憩在樹梢的鳥兒撲騰起翅膀發出了驚慌失措的鳴叫。

    不遠處的小路上停著幾輛馬車，深色的帷幔將馬車圍得嚴嚴實實。一旁穿著短褐的男子抬眼望了望躁動片刻的樹林，站起身拍拍塵土，吆喝著一旁歇息的同伴，“三娘、六子，去把九兒他們叫上，我們該走了。”話說完就兀自跳上了一輛馬車嘴里還嘟囔著，“也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不要卷進去了才好。”又仰起頭看見隱約透著些火光的天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細長的眼睛閃爍著捉摸不定的光芒。

    馬車晃晃悠悠在崎嶇的山路上慢吞吞走著，深色的帷幔仿佛要與夜色融為一體，眼看著天邊的紅霞越來越燦爛，要不是夜色正濃，馬老大還以為黎明已經到來，眼角瞥了瞥身旁強撐著睡意趕馬車的林生，暗自嘆了口氣，趕了他去馬車里瞇一會兒，自己接過了馬鞭，又對另外兩輛馬車外的人說了一句，“要是困了就去車里瞇一會兒，等會兒出來替。這批貨是那位王老爺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們誰都擔不起。“

    “馬爺，您看前面那個是不是孩子？“林生正要轉身爬進馬車里，恍惚間聞到淡淡的槐花香，四下看了看，一只手指著不遠處的樹底下，又揉了揉眼睛不確定的說道。

    馬老大順著林生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叫了一聲停，跳下馬車，讓三娘和余下的人守著馬車，自己帶著林生摸到了樹下。

    樹下，李云爾感受到人的氣息，眼睛費力睜開了一條細縫，看著由遠及近的兩雙布滿灰塵的鞋站在自己面前，其中一個蹲了下來，伸出兩只手指貼在自己脖子上，帶著些微的溫暖。感受著那人指尖的溫度，李云爾微不可查的動了動手指，又慢慢合上了眼，最后只聽見模模糊糊的聲音，徹底昏睡了過去。

    “馬爺，人還活著，傷的也不重，只不過傷得骨頭不少。”林生檢查著手下的身軀，又將人翻了個個，用手擦了擦懷里沾滿污垢的臉，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感嘆到，“馬爺，這小丫頭長得挺好看的。”

    “那就帶著吧，先讓三娘給她處理傷口，晚點到了休息的地方再給她洗洗，換身干凈衣服。”馬老大立在林生身后瞧了瞧李云爾的模樣，皺著眉頭道。

    “是，馬爺。”林生抱著李云爾站了起來，跟著馬老大回到了馬車上。

    三娘伸出手準備接過李云爾，似乎嗅到了什么香氣，手一頓卻讓李云爾的手緊緊攥住了林生的衣服，小小的人蜷縮在林生的懷里不肯撒手。見狀，林生尷尬地說道，“三姐，這……”

    “行了，你來照顧她吧，我正好歇一會兒。”三娘無所謂的擺了擺手。

    馬老大也沒說什么，只是催著上路。

    林生抱著李云爾進了馬車里，解開李云爾身上已經破損不堪的衣服，露出了瑩白如玉的肌膚，原本只是想用毛巾沾了水先隨便擦拭一下，卻沒想到粗糲的毛巾在白生生的肌膚上留下了紅紅的印子，向外翻卷的創口也開始滲出紅色的血絲，一縷淡淡槐花香浮動在空氣中，林生皺了皺秀氣的眉頭，從懷里掏出云絹做的手帕動作輕柔地替李云爾清理傷口，仿佛手里擦拭的是絕世珍寶，擦拭過后從懷里摸出來一個描著青花的小瓷瓶倒出兩顆藥丸，一顆就著水給李云爾喂了下去，一顆摻在了水中仔細地在外露的創口抹了一遍，最后上敷了一層細細的藥粉。

    然后探出腦袋對著駕車的馬老大說，“馬爺，她臉上的有些口子劃得有些深，如果不好好養養，怕是會留些痕跡。”

    “要不了多久就能到月牙灣了，到時候再給她好好洗洗，換身干凈衣服，祛疤的藥膏你也先給她用著，底子看起來還不錯，你可得好好照料著。”

    “是。”

    馬車從深夜一直晃晃悠悠地走著，直到黎明初上，彩色的光芒映染了天空的云朵，嘩啦啦的水生隱約出現在耳邊，林生撩開厚重的門簾看了一眼，又縮了回去，纖長白皙的手指劃過李云爾的輪廓，嘴角翹了起來。

    車輪子咕嚕咕嚕地轉著，清晨微涼的霧氣隨著風進到馬車里，另外的兩輛馬車里一陣騷動，好在馬車里都有人在守著，不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

    太陽在山谷中慢慢升起，馬老大呼出一口濁氣，語氣輕快地吆喝著，“來，再堅持一會兒，月牙灣就在前面了，到時候咱們好好歇一歇，拾掇好了再繼續上路。”

    聽見了馬老大的話，眾人略顯疲憊的臉上浮上了笑容，連精神都好了不少，六子興奮地揚起馬鞭在空中繞了一圈又用力往回一撤“啪“地一聲劃破了清晨的靜謐。

    清脆干凈的水聲越來越近，林生在馬車上抱著李云爾昏昏欲睡，馬車停下來整個人一個趔趄，林生的頭往身后的木板上一磕整個人清醒了不少，放下李云爾轉身拿出一套干凈的衣物和繃帶用包袱皮包著又把裝著傷藥的藥罐子一起裝了進去，掛在背上。

    “到了。讓他們下車來透透氣。”

    “阿生，把那丫頭帶著，去水邊上好好打理打理。“

    “知道了，馬爺。“

    林生一把撩開厚重的簾子，迎面望見璀璨的朝陽，不由得伸出手遮擋在了眼前，漆黑的瞳仁看著細碎在指間縫隙的光亮，片刻怔忡后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回過神來，抱起裹著衣服的李云爾利落地跳下馬車，筆直走向水邊。

    睡眼惺忪的小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被抱下了馬車，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說話，林生掃了一眼，好些都是七八歲模樣，只有一個男孩子大些看樣子有個十二歲上下，凌厲的眼神、緊緊抿在一起的唇角和如同桃花般的臉違和地組成一幅奇妙的畫卷。

    林生撇了撇嘴角，抱著李云爾在水邊找了一個隱秘的位置，蔥蘢的灌木遮掩了兩人的身影，遠離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