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天火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可以這么火，而且是一夜爆火。各大媒體、網站紛紛轉載了那個視頻，江城市中心醫院腫瘤科以及科里的醫生佟天，成了人們熱議的話題。

    視頻發到網上才一天，他的個人信息就擺到了網上，姓名，電話，年齡，身高，體重，三圍等一清二楚。

    佟天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肉。

    跟著遭殃的，是佟天的手機。以前很少有人打電話給他，除了彭家成，他媽媽，再就是李權財和他宿舍的兩位，有數的這幾個人會偶爾打給他，可是，距離打架事件過去24個小時后，佟天敢說他的手機成了全江城市，乃至全國最忙碌的手機。

    從早晨開始就沒停過。

    開始，佟天每個都接聽，遇到的全是各種奇葩，有人問佟天需要治療性病嗎？有人問他是不是嫖.娼被抓了，更有甚者問他家是不是要買棺材……后來，佟天干脆不接了，任由它自己唱。

    我特么就不接，你能把我咋地。

    當然，也不是一個好消息都沒有，真的像彭家成那位公安叔叔說的一樣，醫鬧們收斂了，都銷聲匿跡了，連條幅都撤走了。

    此時，佟天的手機再次響了，他抓過來，按下接聽鍵，沖里邊大吼：“你他媽有病吧！”

    出奇的是，電話里沒聲音，過了好久才傳來一個男人的咳嗽聲：“佟天，我是何建安，你到我辦公室一趟。”說完，掛了電話。

    呃，好像是副院長啊，佟天自言自語地說。

    從辦公室出來，一直到業務院長辦公室，遇到了不少人，每一個都對佟天行注目禮。

    都別看了，大家都挺忙的！佟天心里嘀咕。

    敲門進入何建安的辦公室，落座。

    “小天，最近網上的報道你看了吧。”何建安開門見山，真就如佟天猜想的一樣，為了這事。

    “看了，不過，嚴重不實。”

    “昨天下午汪院長被喊到衛生局開會，上級領導很重視，希望醫院趕快有個對策，以免事情繼續發酵，影響面更大。”

    佟天心想，醫院出對策，我能干什么呢？

    “奧，什么對策？”何建安沒繼續，似乎就在等佟天問這句。

    “你出面道歉，醫院再賠償病人些錢。”

    佟天愣了，他絕對沒有想到，醫院的對策是這樣，網上的報道，很明顯是造謠，尤其提到的醫生惡意切除病人乳.房那句，現在不應該先澄清事實嗎？還公眾一個真相。

    幾秒后，佟天霍然起身，說：“為什么？憑什么道歉，錯的是他們，雇醫鬧在醫院鬧事，阻礙正常治療工作，毆打值班醫生，上傳失實的視頻……”

    佟天正列舉對方的數條罪狀，被何建安打斷了，“可是，你不應該打人，你是醫生，你代表著醫院的形象。”

    佟天咧嘴笑笑，鼻息間噴出一聲冷哼，“醫生怎么了？醫生就應該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嗎？你有沒有看見，是他們先動手打人，打的還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女人（佟天這句話說得有點違心，在他的印象里何靜嘉除了彪悍就是彪悍，貌似，大概，或許沒有弱過。）我正當防衛，錯在哪里？”

    何建安沉默了，當他看到何靜嘉頭上的淤青時，心疼極了，他也恨不得親自上陣，讓那些打人者，鬧事者嘗到苦頭，可是……他抬起頭，重整情緒說：“不管怎么樣，打人是不對的，現在不是個人榮辱的問題，必須從大局出發。”

    “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局，我只知道事實和真相，如果我道歉，那網上流傳的所有罪名就坐實了，手術成了惡意的，醫生成了正義的對立面，連被打的何主任都可能被認為是活該，所以，我拒絕道歉。”

    面對何建安，這個市中心醫院的業務院長，佟天的氣勢沒有半點收斂，他有他的原則，無論對誰，他都不會改變。

    “不行，你必須道歉，另外，醫院會給病人適當補償，讓這件事盡快平息，有時候個人的犧牲和讓步，也是不得已。”

    佟天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呵呵，還要賠償，我沒聽錯吧，那說明什么？說明醫院向全世界承認，醫生錯了，手術失敗了，何主任為病人的考慮都變成了一文不值，不對，是變成了惡意的，居心叵測的，這太滑稽了。”

    佟天說的，何建安都想過，他寧愿被千夫所指的那個人是自己，也希望何靜嘉沒事，能夠安心地工作，可是，事情不能在繼續擴散了，輿論，還有來自上層的壓力讓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你的顧慮我都明白，但是，還是希望你從大局出發，為醫生這個職業，為了市中心醫院，委屈一下。”

    何建安沒再用強硬的語氣，反而像是在商量，他了解佟天的脾氣，就像他當初了解他爸爸一樣，對這個充滿正義感，堅持原則的年輕人，他也很欣賞，同時，也很抱歉。

    佟天沒再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再次抬起頭，臉上掛著凄慘的笑，“我真的不明白，我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醫生，怎么就這么難，我們譚主任正高職稱，相當于高校里的教授，可是有哪一個教授還在值夜班，一個月4周，一周7天，一天24小時隨叫隨到；何主任家庭丟了，誰敢說跟她忙碌的工作沒有一點關系，這里是沒有硝煙的戰場，我們只是一個士兵，不想退縮，不想打敗仗，可是，為什么就不能讓我們好好地去打仗。我們沒有倒在疾病這個敵人的槍口下，卻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佟天長吁一口氣，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佟天停下，深吸一口氣：“我辭職。”

    我辭職！

    “小天！”

    “我辭職，打人的是我，所有事情我一人承擔，公眾會以為我就是醫生隊伍里的毒瘤，脫離出去肯定是大快人心，既可以挽救醫生的形象，又可以讓事情平息，兩全其美。”

    “小天，不行，現在你面前的不是業務院長，而是你的長輩，你就聽我叔叔一句，退一步海闊天空。”

    “謝謝好意，我決定了，身上的白大褂已經壓的我透不過氣來了，我想，是時候告別了，再見，保重。”

    佟天說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留下何建安一人在屋里發呆。

    回到科里，佟天打開自己的廚子，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只有幾本書，將書裝在包里，將白大褂疊整齊，和聽診器一起放進廚子，在關上門的一瞬間，他再次用力地看了一眼那兩樣東西。

    再見了，我的戰友！

    從值班室出來，正好碰見夏雪。

    看著佟天的情緒不對，夏雪忙問：“天哥，怎么了？連包都背上了，你不查房啊！”

    “不查了，以后……也不查了，妹妹，照顧好自己。”

    “什么意思啊，你要去哪？不在這了嗎？”

    佟天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明白過來的夏雪眼圈紅了，盡管兩人經常斗嘴，開展了一次又一次的階級斗爭，但其實，兩人感情很好，像兄妹。

    “天哥，你別走，我能幫你證明，那天是迫不得已的，”夏雪拉住佟天的胳膊，哭了，“護士長，你快來啊，天哥要走了。”

    她這一吆喝，一下子出來一群人，李巧梅，何靜嘉，路高卓，王文華……

    李巧梅上前就拉住佟天的手，“不能走，”說出這句話，第二句來不及說，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梅姨，謝謝您的照顧，對不起，我辜負了您，大家保重。”

    “小天，別走，我去找院長，如果他不同意你留下，我陪你一起走！”

    “梅姨，跟院長沒關系，是我自己要走的，我累了，”說完，佟天鞠躬，然后轉身，準備離開。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這只手冰冰的，很瘦，皮膚很滑。

    佟天再次轉身，是何靜嘉。

    “別走，”何靜嘉額頭上的淤青還在，但絲毫沒有影響她臉上傳來的暖意，這一刻，沒有冰冷，很美。

    “保重，”佟天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反握了一下她的手，離開。

    “佟天，天哥，”李巧梅，何靜嘉，夏雪同時呼喊。

    “小天，”佟天再次轉身的時候，迎上了譚茂行的目光。

    “主任。”

    “天大的事，我頂著，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回去工作，誰敢讓我的兵走，就必須先過我這一關，”譚茂行聲音很高，顯露出此刻的氣憤。

    “主任，是我主動要求的，可能我真的不是當醫生的材料，讓您失望了，對不起，”佟天彎下腰，90度鞠躬，當他再次抬起頭，看見面前的主任眼圈紅了。

    “佟醫生，您別走啊，我們大家都能證明，您是個好醫生，”不知何時，李夢香和其他幾個病室的病人也走了出來。

    “謝謝大家，”佟天沖他們點點頭。

    他必須趕快逃離，不然，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那事情更沒有辦法解決了，他不希望別人再指責他們科，指責何靜嘉。

    有什么事，我自己承擔。佟天離開的步伐再次變得堅定。

    （PS:這章從早晨6點寫到7點半，容我小小驕傲一下,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