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茂行看見李巧梅，連忙擺擺手示意她坐下。

    “除了賊，沒人受傷，今天的事因為被要求保密，所以事先沒跟你說。”

    看著辦公室里的三人無恙，又聽了譚茂行的話，李巧梅緊繃的表情松懈下來，“那我就放心了，譚主任，紀律我懂。”

    時間到了下午1點半，開始上班了，路高卓與王文華一前一后走進辦公室，范銳達由于是夜班，要下午5點才來接班。

    “人差不多到齊了，今天的事，就讓佟天跟大家說說吧。”譚茂行吩咐道。

    講故事是佟天的強項，他站在辦公室門口，面向已經坐好的五人，從昨天的門診開始講起……

    李巧梅一會兒張大嘴巴，一會兒皺眉，直到罪犯落網，她的臉上才露出笑容。而王文華和路高卓兩人從沒想過身邊還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兩人的嘴巴張開就壓根沒再合攏。

    當佟天比劃著說到何靜嘉手持拖把，如一個突然出現的女俠時，眾人都被逗樂了，連一向不茍言笑的何靜嘉也笑得異常燦爛。

    等佟天講完，譚茂行站起身，說道：“今天這件事，說明我們的工作還需要進一步細化，管理需要進一步加強，李護士長，我們科病人使用止疼藥物的比較多，你看看弄個宣傳的小冊子，一定要讓每一名患者及其家屬了解止疼藥的管理規定，絕不能讓不法分子再有機可乘。”

    李巧梅點點頭，“好的，譚主任，我整理好資料，交給宣傳科去印，另外，我們護理周會上我也會強調，避免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李巧梅離開辦公室，佟天跟了出來，賊人已伏法，撥開烏云見青天，他終于有時間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梅姨，您能來一下值班室嗎？”

    “怎么了？小天”李巧梅心有疑問，還是跟在佟天身后來到值班室。

    佟天長吁一口氣，說道：“梅姨，我想了解一下，六年前我爸爸處理的最后一個病人。”

    “小天，”李巧梅震驚地望著佟天，她以為佟天已經將這件事放下了，她也刻意地從不提起，想不到……

    “梅姨，如果當年我爸爸治療出錯，他一定有勇氣去抗，而結果他……我相信他一定是冤枉的，這是我心中的一個結，我求您，幫我打開它。”

    李巧梅沉默了，站在近旁的佟天能清楚的感覺到她呼吸急促，連看著佟天的眼睛都濕潤了，佟天的話再次將她的思緒拉回到六年前，那個她再也不愿想起的過往。

    “小天，你爸爸是我見過最偉大的醫生，”李巧梅哽咽著說。

    “梅姨，跟我說說當年那個病例，”佟天自己都不知道，他需要使用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盡量平靜地去詢問這件事，可是，他所有的努力在李巧梅眼睛濕潤的那一瞬間，白費了，眼淚不爭氣地落下，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情景，自己風塵仆仆地從上海趕回來，看到的是自己的爸爸躺在冰冷的太平間的抽屜里。

    “好吧，小天，”李巧梅用力做了個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緒穩定一些，“我記得那個病人20多歲，挺年輕，急診收入院，轉到我們科的時候，病人已經形成腦疝，出現意識障礙，昏迷。當時請了神經外科的專家，也就是現在的何院長會診，你爸爸的觀點是緊急手術，而何院長的觀點是意義不大了，腦瘤引起的大出血，瞳孔散大，病人眼看著就不行了。”

    “我還清楚地記得，病人的父母跪在你爸爸跟前的情景，說實話，換了誰都無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剛剛大學畢業就與自己生死訣別。你爸爸堅持手術，哪怕有一線生機，他也不想放棄，手術由你爸爸與何院長一起來做，清除了血腫，切除了腫瘤，”李巧梅停頓了下來，然后繼續說道：“可惜，手術后病人沒再醒過來，一直在監護室，直到死亡。”

    “開始，病人的父母慢慢接受了現實，對你爸爸也一直心存感激，畢竟醫生也盡力了。”

    佟天問道：“那為什么，后來……”

    “后來一天，突然來了很多人，拉起白條福，堵在病房里，病人父母的態度也發生了180度大轉變，一口咬定病人是活生生進來的，做完手術卻不在了，醫生要承擔責任，醫院要賠償。”

    “為什么不走法律途徑？”

    “醫院要求事故鑒定，可是，病人家屬根本不理會，照常在醫院鬧，甚者開口要100萬的賠償，這一鬧就持續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整個病房灰蒙蒙的，很多病人都轉科了。那天，早晨來到醫院，就傳來了你爸爸……”說到這，李巧梅已經泣不成聲。

    接下來的事，佟天就知道了，他的爸爸，在自己工作了幾十年的病房的樓頂，跳下，獻血染紅了樓下的一整片花池。

    “你爸爸出事以后，所有的白條幅全部撤走了，走廊里鬧的人也不見了，聽說連賠償都沒有再要，或許是良心發現了吧。”

    “沒有繼續鬧？”佟天強忍著淚水問道。

    “沒有，至始至終，對這個病人你爸爸的處理毫無問題，只是他太傻了，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

    “梅姨，我有一種預感，事情應該不會像表面那么簡單，病人叫什么名字，住院號多少您還記得嗎？”

    “母亮亮，他的姓很特殊，所以時隔這么久我依然記得，住院號的話我真記不清了，醫院his系統更新，好多以前的東西只有信息科能查詢，咱護士站查不到了。”

    “沒關系，梅姨，謝謝您跟我說這么多，我嘗試一下只用名字能不能查到。”

    就在佟天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李巧梅又再次喊住他，“小天，為了你媽媽，不要鉆牛角尖。”

    佟天感受到李巧梅發自內心的關心，他笑笑說：“梅姨，一定不會。”

    走出值班室，佟天將母亮亮的名字以及病歷的大致時間發給了張啟林。

    坐在辦公室里的佟天干啥都沒精神，隔幾分鐘就拿出手機來看看，熱切地期盼來自張啟林的短信。

    終于，譚茂行看不下去了，“佟天，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跟女朋友鬧別扭了？”

    譚茂行的話成功地將辦公室的幾個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佟天身上，現在科里的年輕醫生就他還沒著落，當然，現在來講又多了一個何靜嘉。

    “不是啊，主任，我還是光棍一條呢！”

    “你們年輕人常說什么來著，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看起來今天譚茂行心情不錯，他沖佟天揚了揚下巴，像是在說：行了，都明白，別狡辯了。

    “真不是，”佟天想說我在等一個男人的短信，后來想想又不妥，等一個男人的短信都能等出魂不守舍來，那關系更復雜，他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哎，算了，在眾人的嬉笑中，佟天選擇了默認，只是他的臉上有一個大寫的冤。

    還好這時候，張啟林終于來短信了，“找到了，病案室找李湘筠，我媳婦兒，”后面跟了個笑臉。

    “不要臉，這就喊上了，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有點內向，有點含蓄的張啟林嗎？”佟天心中嘀咕著，“算了，正事要緊。”

    病案室在綜合樓的倒數第二層，也就是第19層，最頂層是機房。

    佟天一路小跑來到綜合樓的電梯間，立即被電梯間里三層外三層排隊的人群給驚到了，在他們腫瘤病房樓可從來沒見過這么壯觀的隊伍。

    算了，爬樓吧，這要是排隊，得等到什么時候。

    佟天剛爬到三樓，就聽到樓梯口有人喊：“你還不能走，剛做完手術，起碼要在病房觀察半小時。”聲音剛落，只見一個女人手扶著墻，低著頭，從樓梯口出來，沿著樓梯向下走，她走的很慌張，以至于根本沒有發現佟天一直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當佟天正在掙扎要不要打招呼的時候，女人已經蹣跚著消失在佟天的視線內。

    一個護士從樓梯口出來，大口喘氣，“哎呀，這個女人，剛做完人流就走，連個陪人也沒有，也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

    眼前的護士佟天不認識，不過有件事他必須弄清楚，“你好，我是腫瘤外科的醫生，我叫佟天，剛才這個病人做的是人流手術？”

    “是啊，本來說好觀察半小時再走，我這一個不留神就起身溜了，你說萬一出了事怎么辦？”

    “那她是不是叫錢曉曉？”佟天小心地問道，他非常希望自己看走眼了，因為那個女人像極了他的好朋友李權財的女朋友，而李權財這小子又沒陪同，這事總覺得有些奇怪啊！

    “你認識啊，你看，病歷還在。”

    佟天掃了一眼病歷上的名字，錢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