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佟天按動手術室的門鈴，得到的答案卻是，何靜嘉已經走了。

    走了？剛才暈倒了，為什么不多觀察一段時間？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佟天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為什么來這？難道自己對“冰河”已經敬佩到讓自己不由自主去關心的地步，還是出于對一個同事兼帶教老師的擔心，呃，一定是后者。

    佟天拖動著疲憊的身軀從醫院出來，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跳到了晚上11點，從中午12點在餐廳吃了點東西，一直堅持到現在沒再補充糧食，佟天覺得自己也快暈倒了，餓的。

    醫院大門口對面有個簡易的棚子，那是一個混沌攤，一年四季，每天晚上8點到第二天早晨7點，都有一個大嬸在這賣混沌和茶葉蛋，無論是打包回科里還是到這來吃，佟天已經記不清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他來光顧過多少次了。

    半夜來這吃飯的人，十個人里幾乎有一半佟天認識，剩下的幾人討論的話題基本也是剛剛做完的手術或者處理完的急癥，再或者是哪個病人難纏到讓人頭疼，沒錯，那也是他們醫院的，畢竟全院接近2000個職工，如果全認下來，對佟天這樣一個剛工作一年多的新人來說還是很有困難的。

    佟天與夏雪聊天的時候曾經提議，覺得應該給這個大嬸掛個錦旗，獎勵她這個深夜幫醫護趕走饑餓的守護者。

    “那個大嬸年紀其實不大，剛40歲，丈夫癱瘓在床，還有一個8歲的兒子，一家人的花銷全靠她，白天去超市打工，晚上賣混沌，一天就只能睡3個小時，哎，看著跟50歲的人一樣，天哥，你說我這么熬夜會不會也衰老的很快，再也不像美少女了啊！”佟天依然記得夏雪摸著小臉蛋，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樣子。

    “你估計一直會這樣，”

    “真的啊，天哥，”

    “恩，臉皮厚的人一般都抗造，”

    “你……佟天，你別跑……”

    ……

    “老板，來碗混沌，兩個茶蛋，”佟天找到一個靠里的位置坐下，這個季節，這個時間，小風吹在身上還是挺冷的。

    “好，馬上來，”大嬸回答完，熟練地將混沌兩兩扔到沸騰的鍋里，然后用小碗盛了兩個茶蛋，放到佟天面前的方桌上。

    等混沌的功夫，佟天再次掏出手機，5個未接來電全是他媽媽打來的，出手術室的時候佟天就看見了，不過當時的時間點不適合再回電話了。

    4條短信，第一條是他媽媽發的，內容跟佟天猜的就差一個字，“小天，休班回家一趟，見見那個姑娘。”佟天在想，要不要扯個慌說自己有女朋友了呢？也不妥，萬一老媽讓帶回家，總不能上大街上雇一個吧，哎，頭疼。

    第二條短信是周童燕發來的，“佟醫生，啥時候有時間一起吃飯，我手臂上長了小紅疙瘩，你順便幫我看看唄，”后面跟著個笑臉。暈，我又不是皮膚科醫生。

    第三條短信是“種馬彭”發來的，“車給你放家屬院了，車鑰匙放門崗了，記得去拿，報你的名字。”呦，把這茬給忘了，“窺虎行動”，看來只能明天了。

    第四條短信來自馮沖，佟天本科時的舍友，后來聽說沒有進醫院，而是進了藥廠跑業務去了，是為數不多沒有從事醫生職業的同學之一，“天，周末我結婚，青島，有時間來嗎？”雖然好久沒有聯系了，但是馮沖的模樣一下子就跳到佟天腦海中，對于這個舍友，佟天還是充滿感激的。

    六年前，剛剛結束大二學期的佟天迎來了人生最昏暗的一段時光，逃避，消沉，無心上課，每次點名都是馮沖幫他答到，然后再變換聲音自己答一次，學習筆記也是幫佟天整理好，避免了佟天數次掛科的慘劇發生。

    于情于理，該去，可是，好請假嗎？本來科室人就少，如何張嘴呢？想想要面對何靜嘉那亙古不變冰冷的臉龐，佟天就覺得自己底氣不足。

    “小伙子，混沌放香菜嗎？”大嬸沖佟天喊。

    “可以放，”

    頭疼的事明天再想吧，先填飽肚子。

    吃完宵夜，等佟天躡手躡腳回到宿舍的時候，兩個舍友都已睡下，他簡單沖了個澡，再次開啟瘋狂睡覺模式。

    ******

    第二天早晨醒來，佟天先給媽媽回了個電話，告訴她彭家成已經給自己介紹了女朋友，正在了解中，讓她先不要操心了，不然，佟天不知如何讓他媽收起想當婆婆的心，不出所料，聽到這消息，隔著電話，佟天就能想象到他媽媽興高采烈的樣子，并要求佟天有時間帶回家讓她看看，在佟天媽媽問了女孩父母的工作，家庭，女孩的長相，女孩的工作等情況后，佟天忍無可忍的掛了電話，不然，說不定要求他報三圍了。

    佟天沒想過跟周童燕有什么下文，所以，她的短信并沒有回。

    佟天出了房門洗涮，正好碰見葉鴻飛。

    “哎，佟天，昨天那個病人怎么樣了？”

    “我們科兩個大拿共同手術，必須沒問題啊，在傳染病房隔離呢，”佟天回答道，佟天看見張啟林房間的門開著，卻沒看見人，于是問道：“張啟林呢？”

    “不知道啊，很早就走了吧，最近這幾天神神秘秘的，有時候還一個人偷笑，”葉鴻飛說著撇撇嘴。

    “是嗎？有情況。”

    洗涮完佟天下樓，來到門崗，昨天太晚了，佟天并沒有取車鑰匙，報上自己的名字，順利拿到一個手提袋，里邊有一把車鑰匙，還有一張關于車載gps的使用介紹，上面寫了一行字母，還有一排似乎是密碼的數字。

    佟天按了一下車鑰匙上的解鎖鍵，附近一輛捷達車的四角燈閃了幾下，臨近上班了，他沒時間試車，僅剩的十分鐘是他去餐廳吃早飯的時間，在去餐廳的路上，佟天給彭家成回了條短信，“昨天忙到很晚，今夜開啟窺虎行動。”

    吃完飯，來到科里，佟天自己去查房，因為今天是何靜嘉每周一次的門診，她不陪同查房。還好，病人都算穩定，55床依然處于失蹤狀態，查完自己負責的幾個病室，佟天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傳染病房，看了看尚巧蘭的情況，整體情況還算穩定，就是一直發燒。與傳染科醫生簡單了交流一下，維持原來治療方案，控制肺部感染，預防更加嚴重的感染，同時使用抗病毒藥物。

    忙完，佟天準備去找一下何靜嘉，探討一下請假的事宜，不管多么困難，佟天都要去爭取一下。

    上午十點，幾乎是整個門診大廳人最多的時候，無論是導醫臺，掛號處，收費處，藥房都擠滿了人。一個長得黝黑體壯的男子在藥房窗口來回走動，他在人群中特別顯眼，就因為他那身獨特的皮膚，黑，特別黑，仿佛剛從山西哪個煤礦上干了幾年出來的，如果他蹲在光線稍暗的角落里，你都夠嗆能發現他的存在。

    他身后有個比他矮半頭，身體有些單薄的人不時的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么，“三哥，這方法行不行啊？”瘦子問道。

    “甭廢話，要不是現在藥店買那東西需要拿身份證，咱TM至于來這嗎？要是交不上貨，喝西北風啊!”被稱作三哥的黝黑男子不耐煩地說。

    “那你說咱怎么下手啊，這么多人？”瘦子縮頭縮腦，渾身透著緊張。

    “我說你TM能不能別跟做賊似的行不行，我都打聽清楚了，長期用那些藥的人都有一個疼痛病歷，統一儲存在藥房，每次買藥先拿身份證取病歷，然后找醫生開藥，只要咱弄個病歷，準能弄出來藥，看我眼色行事。”

    瘦子聽了黝黑男子的話，腰板挺了幾下，咧嘴笑了，“習慣做賊了，嘿嘿，三哥就是高。”

    “那是，啥年代了，不能再喊打喊殺的了，要動腦子，三哥我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聰明，”黝黑男子得意地笑笑，繼續來回轉悠。

    這時，從藥房窗口走過來一名男子，手里拿著一本大大的藍色病歷。

    看到那本病歷，黝黑男子兩眼放光，同時向著瘦子使了個顏色。

    干瘦男子點點頭，裝作慌慌張張地走路，其實是奔著拿病歷的人撞上去了。

    “哎呦”男子被撞倒在地，手中病歷飛出數米遠。

    干瘦男子連忙上前去扶他，用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使他無法看到黝黑男子將地上的病歷撿起，快速從懷里拿出一本同樣的病歷扔在地上。

    “走路當心點，”男子臉上露出不悅。

    “不好意思，著急看病，”干瘦男子臉上堆滿笑容，抱歉地說道。

    男子沒再追究，撿起地上的病歷走了。

    “三哥，怎么樣？”

    黝黑男子狡黠地笑笑，然后問道：“猴子，掛的哪個科？”

    “腫瘤外科，”說著，被稱作猴子的瘦子揚了揚手中的掛號單。

    腫瘤外科門診一共三個診室，前兩個都是已經退休的老人，除了每周兩天的門診，病房的病人是不去操心的，三診室里坐著的是年輕的副主任，何靜嘉。

    此時何靜嘉正皺著眉頭，看著手中全是空白的疼痛病歷，“你確定你辦過檔案了？怎么里邊是空的？”

    男子哭喪著臉，“辦了啊，我爹的身份證復印件，我的身份證復印件全有，怎么會是空的？”

    “沒有辦法，沒有疼痛病歷的詳細信息，沒有檔案，我無法給你開藥，”

    男子長嘆一口氣，“一定是藥房搞錯了，我去找他們。”

    男子氣呼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