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幫你調查？彭少，無論什么事情只要能幫你，我義不容辭，只是，我該怎么做？”佟天的話確實發自真心，除了父母的養育之恩，他心底最感激的就是彭家成，這個表面上吊兒郎當，其實內心非常細致的人。

    佟天忘不了在研一那一年，那個幾乎快要融入他的生命的女人——楊思思突然宣布離開他，當他的世界整個坍塌下來，是誰義無反顧地放下手中的一切事，遠赴千里之外的上海，一直陪著佟天，吃飯，喝酒，K歌，打游戲……直到佟天從頹廢中重新站起來，那個人就是彭家成。

    唯一的意外是彭家成竟然在短短的三個月泡了佟天的三個學妹，一度讓佟天覺得心中自責，使他頗有點引狼入校的嫌疑。

    “我曾經想過找私人偵探公司幫忙，只是我有我的顧慮，我爸爸在江城市怎么說也有些名氣，萬一查處什么事情，我怕那些人的嘴巴不夠嚴，會影響我爸爸的聲譽，所以，只能辛苦哥們你了。”

    是啊，江城市誰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彭志高啊，在佟天上高一那會，當普通家庭都在騎自行車，有輛摩托車都足以笑傲整條街的時候，接送彭家成放學的座駕已經是輛汽車，而當彭家成高中畢業的時候，那輛車換成了一輛大奔，車牌號更是NB的四個八連號。

    佟天聽彭家成無意中說起，他爸爸還是市商聯的名譽副主席，經常參加市里的一些重要會議，與市委的高層也是經常接觸，如果是普通人，情感上出現插曲估計影響面就那么半條街以及周圍的親戚朋友，可是，如果是彭志高的話，說不定會引起整個江城市不小的地震，甚至影響到彭家的生意也不是沒有可能。

    “好，那我們如何著手，”能幫兄弟排憂解難，佟天沒有半分猶豫。

    “我們采用最笨的方法，我準備偷偷在我爸爸的車上安裝上GPS，不過他有兩輛車，所以需要我們倆一人跟蹤一輛。”

    “白天我的時間不多，不上夜班的晚上可以，另外，你不會讓我騎著我的喜德盛干這活吧。”佟天說出自己的顧慮，他這個職業就是時間有限，哪怕你休班，有可能一個電話就必須回去處理病號。

    “基本也是晚上吧，白天我爸爸也比較忙，工廠那邊還得靠他，我基本就是個打醬油的，所以，我們晚上行動，至于代步工具，我幫你搞輛車，在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你可以一直開著。”

    “好，用不用起個行動代號？比如，捉奸小分隊。”

    “靠，你妹啊，那是我爸爸，不如，就叫窺虎行動。”

    “叫什么我無所謂，我先提醒你啊，無論我們發現了什么事，你可不能沖動，”佟天有點嚴肅的說。

    “放心吧，只要不是欺騙我爸的人，能夠好好照顧他晚年，我不會亂來，我知道這些年我爸媽為了我也忍受了不少，與其這么痛苦的糾纏，還不如彼此放手。”

    “聽你這么說，我是該夸你大氣呢，還是說你沒心沒肺呢？對了，有件事我不明白，按說你們廠子的會計應該對你爸爸更忠心啊，怎么會向你告密呢？”佟天非常疑惑地問道。

    彭家成再次掏出一只煙點上，用手使勁搓了下鼻子一側，說：“那女孩叫小雅，在一次跟我大戰了三百回合后，估計是為了感激我的賣力吧，所以告訴我的。”

    “靠，我特么就知道你會用這招，禽.獸.”

    夜已深，遠處的高樓也從燈火璀璨變得燈火闌珊，稀疏的燈光映照在湖面上，隨著湖面的波動，蕩起夾雜著些許亮光的漣漪。

    ************

    “天哥”

    早晨，7點40分，佟天剛走到科室，就被護士夏雪喊住了。

    佟天這個人沒什么架子，有時一些需要護士做的插尿管的工作，佟天也會幫個忙，再加上被護士長李巧梅格外關照，科室里的護士對他都非常熱情，年齡小點的都喊他天哥，年長的喊他小天。

    夏雪比佟天小五歲，是科室里的機靈鬼，總能找到不少的八卦在他們偶爾的休息時間來跟大家分享。

    “怎么了，小夏，”佟天停在護士站，等著夏雪繼續說。

    “昨天你下夜班，主任新收了一個病人，說由你負責，48床，初步懷疑是肝腫瘤。”

    科室里的醫生，除了主任譚茂行，其他人都有自己負責的病室，佟天負責16、17、18、19四個病室，12張床位，48床就住在他的16病室里。

    “好，我一會看看，謝謝你，”說完佟天來到辦公室，馬上要開始交班了。

    昨天上夜班的是年紀和佟天相仿的路高卓，他與42歲的范銳達一組，而佟天與何靜嘉一組；另一個比佟天年長幾歲的主管醫師王文華與譚主任一組，除了外出進修的竇成，科室里的六個醫生現在都在辦公室里。

    李巧梅帶領眾護士進來，譚茂行看人員差不多齊了，說：“小路，開始吧。”

    路高卓看了一眼手中的交接簿，說：“今天早晨科室病人總人數為67人，昨天新入院病人四人，住在了13、19、30和48床，13、19床是第二周期化療的病人，30床是食管癌的病人，來進行第二療程的放療。48床病人，十年前查出HBV，一直口服阿德福韋酯，定期檢查DNA含量和肝功能，幾天前右上腹疼痛，隱痛，昨天入院后做了彩超發現肝右葉有5.1cm×6.2cm的包塊，做了加強CT，初步診斷為肝細胞腺瘤，為良性瘤，您一會再看看片子，譚主任。”

    “出院兩人，分別是原來的13和19床，52床病人馬德才氣管鏡取異物后情況穩定，現已撤去心電監護，75床昨晚高燒39度，使用肛栓0.1g，情況好轉，今天早晨37.5度，其他病人情況穩定。”

    52床就是昨天早晨跟佟天撒潑的那個女人的父親，聽到這個數字，佟天心中就很不爽。

    75床，雖然不是佟天負責的，但是他很有印象，前天晚上上夜班折騰了他好幾次。

    那是一個腎癌伴有全身轉移的患者，由于壓迫了脊髓神經，他肚臍以下失去知覺，就連大小便都無法控制，長期的臥床讓他身上起了成片的褥瘡，就算用氣墊，也要每隔半小時翻身一次，在距離病室五米遠的地方，就算帶著厚厚的口罩都能聞到屋里飄出的異樣的味道，所以，沒有一個病人愿意住在那個病室余下的兩個空床上。

    那天晚上當呼叫器顯示在75的時候，佟天猶如站在寒風里又被人澆了一整盆的涼水，從頭爽到腳，他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才艱難地來到那個病室。

    盡管75床情況慘烈，但是，如果在偌大的病房尋找一個讓佟天感覺佩服的病人，那還真非他莫屬。從佟天給他做檢查時，他身上汗流浹背以及從未停息過的因疼痛引發的呻.吟，讓佟天覺得他真的夠頑強，還有他的陪人，那個看上去已有50歲年紀的婦女，每隔半小時要給老人翻身一次，一個月從未間斷過，那份執著與耐心也足以在整個病房拿個獎，如果真有這種排名的話。

    “今天有沒有手術？”譚茂行問。

    “本來有兩臺手術，分別是50床患乳腺癌的李夢香，和55床的薛雨露，同樣是乳腺癌，可昨天我巡視病房的時候，55床病人說什么不同意原來的手術方案了，情緒還比較激動，”路高卓回答道。

    “小何，55是你們組的吧，一會查完房再做做工作，”

    何靜嘉點點頭。

    55床是佟天負責的，那個戴著墨鏡，戴著大口罩的神秘女人，每次佟天問診搞得跟地下黨接頭似得，就差一句暗號了，而且奇怪的是那個女人沒有一個陪床，就她自己來住院，讓她喊家屬來也死活不喊，后來實在沒辦法了喊來一個同樣神秘兮兮的女人，據說是經紀人，原來是娛樂圈的人，貌似還在某個劇中露過那么幾次臉。

    后來佟天跟夏雪聊天還討論過，這么個看似有金的主兒咋不去北上廣看病啊，來他們這樣一個二線城市，夏雪意味深長地說：“這地方，狗仔少。”

    不是那天說好的手術的嗎？怎么又變卦了，想想那天的溝通佟天都覺得頭疼。

    “醫生，我必須手術嗎？”

    “你這種情況，要盡快手術，一旦擴散，情況不樂觀。”

    “會影響我的體型嗎？我是說我的胸圍？”

    “影響肯定會有，不是所有人都適合保乳治療，要看手術中的病理結果。”

    “我要保乳。”

    女人愛美，佟天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有一點，與命相比，美麗還那么重要嗎？

    “我們醫生必須對你的健康負責，而不是對你的美麗，適不適合保乳，要根據疾病的情況。”

    “我要保乳。”

    “這個要具體分析。”

    “我要保乳。”

    ……

    佟天一分神，后面交班說了什么，值夜班的護士交代了什么，他都沒聽進去，總之，開始查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