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們在手術后都會向家屬反復強調注意事項，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48小時內不要吃飯，就算吃也要等到24小時以后，吃點流食，您床頭懸掛的流食的牌子就是證明。”

    說話的是護士長，李巧梅，今年50歲，佟天爸爸曾經的戰友，整個江城市中心醫院對佟天最好的人。

    “親人那，你可來了，”佟天心里念叨著，同時將即將破體而出的洪荒之力壓下。

    “我是科室的護士長，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說，我們科的兩個主任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幫助您的家人，氣管鏡沒有創傷，許多氣管里有濃痰咳不出的病人都是用氣管鏡，只是一個小的操作，很快就好了。”

    護士長工作了三十年，經驗豐富，與形形色色的患者和患者家屬打交道已經是家常便飯，她一定是看到了勢頭不對，了解了情況后過來支援佟天。

    護士長的話就像是太極推手讓女人持續爆發的招式無處施展，她臉憋的更紅了，胸膛劇烈起伏，本就高度發福的身材更是被氣的脹了一圈。

    “哼，我不管什么流食固食，八寶粥不屬于流食嗎？你們也沒說不能在粥里放東西啊？讓我爸遭罪，變著法讓我們多花錢就是不行，這事沒完。”

    佟天直接無語了，這是開啟狂暴模式了唄。

    “您先別生氣，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病人的安全才是首要的，”護士長依然微笑著勸著女人，佟天實在佩服護士長面對女人的咄咄逼人還能保持這份淡定。

    這辦公室他實在待不下去了，佟天想去氣管鏡室看看情況，順便擺脫眼前這個隨時可能狂暴的**oss。

    可他走到門口，女人卻張開手臂，聲音更是提高了八度：“就是你值班我爸爸才出事，想溜，沒那么容易。”

    她的阻攔讓佟天有些火大，佟天絲毫不讓地看著她說：“第一，我昨天說的清清楚楚，今天可以喝點稀粥，你媽媽卻在粥里加了可能造成危險的大棗；第二，病房有70多位病人，我不可能守著每一個病人看他們吃什么，我現在要去查看病人的情況，麻煩你讓開。”

    就在佟天準備從女人身旁走出去的時候，女人突然雙手抓住佟天的白大褂用力撕扯，巨大的力量讓白大褂上四個扣子直接崩掉了三個，僅剩的一個也已是搖搖欲墜了。

    “你干什么？”佟天急眼了，大聲吼道。他實在搞不明白，病人出現了危機他第一時間前去搶救，哪怕他整整一個晚上沒怎么合眼，病人家屬不感激也就罷了，還要反咬一口，難道是他要求病人喝的粥里必須放上大棗嗎？

    女人仿佛被佟天的大吼震懾住了，愣了幾秒，然后突然大哭起來，邊哭邊喊：“醫生打人了。”

    這TM都哪跟哪啊，佟天心中的火更盛，他強壓著快要爆發出來的怒火，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我要去查看病人，如果因為你的耽誤，其他病人出現意外，你擔當得起嗎？”

    女人停止哭，叫囂著說：“嚇唬我啊，我可不是嚇大的，我去找你們院長。”說完女人轉身走了，甚至連她身后的老太太都不管了。

    “梅姨，”佟天看著護士長有些無奈。

    “沒事，我會跟院長解釋，你也累了，坐下歇會，等主任他們出來再說”

    醫院里職工有2000多人，大概有一半的人認識佟天，知道他是佟善慶的兒子，甚至有許多人是佟天爸爸生前的好友，但是，對于他們，佟天從來都是以老師或職位相稱，除了李巧梅。

    李巧梅是唯一一個在醫院里被佟天稱作阿姨的人，不光是因為她是佟天爸爸一個科室的同事，還因為在佟天大二那一年，遭受了父親離世的打擊后，李巧梅專門去上海看望佟天，并在回來后照顧他身體嚴重不適的媽媽好長一段時間。另一個跑到上海去陪著他的人是彭家成，原因是佟天失戀了，確切的說是被甩了。

    無論什么時候，佟天對李巧梅都是滿心的感激。而對于其他人，佟天只會有作為同事的禮貌，因為他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當年他爸爸身陷醫患糾紛，那些同事、好友做了什么？尤其那個同他爸爸一起站在手術臺上，直到今天依然高高在上，威風八面的副院長——何建安。

    佟天不明白，為什么被逼死的是他爸爸，他脾氣那么好，從記事起佟天就沒見過爸爸發過脾氣，就連高考后填志愿，他媽媽軟硬兼施非讓他學醫，爸爸都表態說讓佟天自己選擇，就為這事他媽媽有一個多月沒理他爸爸。

    在李巧梅扶著那位哭泣的老太太回病室后，佟天也走出辦公室，現在他哪有心思休息啊，能確保52床安然無恙他心中的石頭才能落地，要不，必然還有更加猛烈的狂風驟雨要襲來。

    佟天向著氣管鏡室走去，還沒走到，那邊的門卻開了，一個手術車被護士小楊推出來，迎著佟天走來。

    手術車上，病人閉著眼，很平靜，滿臉的紫色已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因手術后產生的蒼白。

    “小楊，上心電監護，注意血氧和心率，”譚茂行從氣管鏡室出來，摘下口罩，對著走在前面的護士小楊喊。

    “知道了主任。”

    譚茂行走到佟天跟前：“是棗核，幸虧及時。”

    “主任，”

    佟天想解釋什么，譚茂行打斷了他，“關于你是否跟家屬交代了注意事項，我絲毫不懷疑，只是在陪人是老人時，要確保對方能完全明白。”

    出乎佟天的預料，譚茂行并沒有劈頭蓋臉地罵他一頓，他也不想再解釋什么，病人沒事那就一切好說，大不了背個解釋不夠詳細的黑鍋唄，他現在只想那個暴走的女人把心思放到照顧她爸爸身上，別再對他使勁了，以佟天現在疲憊的身軀，防御薄弱，如何抵擋那萬點的攻擊啊。

    氣管鏡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何靜嘉拿著一個正在唱著高昂音樂的手機快速走到譚茂行身前：“主任，電話。”將電話遞給譚茂行，何靜嘉直接繞過佟天，向辦公室走去，仿佛根本沒有發現佟天的存在。

    “喂，何院長，您好，是我們科的病人，病人各方面平穩，已經回到病房，是我的失職，我一定著重強調，我會妥善處理好，好，好。”

    譚茂行掛斷電話沖佟天說：“沒吃早飯呢吧，交接完就回去吧，”

    “主任，憑什么是我們醫生的錯啊，我們該做的都做了，家屬熬得粥，加了大棗，家屬喂給病人的，出事后我們盡心盡力搶救，沒出現危險，到頭來，反倒是我們的錯，憑什么啊！”

    “佟天，每個人對信息的理解不一樣，就當是個教訓吧，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別再參與了。”譚茂行說完直接向辦公室走去，佟天欲言又止，最后緊跟在他后面進了辦公室。

    “讓佟天說下昨天晚上的情況，李護士長，一會讓52床病人家屬來我辦公室，”譚茂行說完走出醫生辦公室，向著他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如果是平常，這個時間點早已經做完交接，開始查房了，可是今天由于出現了這么個插曲，一直推到現在，佟天梳理了一下昨天晚上整個科室病人的情況，對需要著重注意的幾個具體說了下。

    交接完，佟天沒有跟著查房，是譚主任要求的，等他經過主任辦公室的時候，看見早晨咆哮的女人從里邊走出來，出奇的是她竟然平靜了許多，本來想要吃人的眼神也消失了，眼睛只在佟天身上停留了1秒，然后就移開了。

    佟天很是好奇，主任到底說了什么？又是用了什么技能讓一個瀕臨狂暴邊緣的女人冷靜下來的。

    佟天不想再問，他現在身心俱疲，逃離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幾個月后的一天又無疑中說起此事，佟天才知道，當時，譚主任自掏腰包為病人墊付了支氣管鏡的費用，才平息了此事。）

    等佟天走出腫瘤病房，他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正好10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