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4）
作者：
萬芊 更新：2016-08-03 22:08 字?jǐn)?shù)：1972
當(dāng)晚，如龍跟如麒要了些大洋，放在他跟薛從貴約定的第一回放錢的地方。薛從貴是個有心計的人，他把每一回存放錢的地方事先定好了，約定只要一處出了錯，他們之間的交易馬上終止。
第二日，如龍還在如麒處。如麒接了個陌生的電話。電話是陳墩鎮(zhèn)上新鮮玩意，一個鎮(zhèn)才四五十個門子，鎮(zhèn)電話局里接線生只要一聽聲音，就知道該朝哪里的線接過去。如麒的電話原本是米行里的，鎮(zhèn)上大戶人家有時定米面什么的，只消一個電話，如麒便派人送過去，這是鎮(zhèn)上一些大戶人家的派頭。只是米行關(guān)門歇業(yè)后，電話很少響起。
電話里一個陌生男人輕聲問：“你是如麒么？”
如麒說：“是我。”
“那你只要聽著，不要說話，你把我的話原原本本轉(zhuǎn)告給如龍，不要耽擱，不要讓任何人曉得。”電話里，陌生男人壓著嗓子輕聲說。
接了電話，如麒跟如龍說：“剛才，我接了一個非常奇怪的陌生電話，一個男人說，告訴你兄弟，今日夜里狗全部出去了，只有二只狗白天要守南門，要打狗的話，只有一早一晚到吳家弄里去候著。不曉得啥意思。”如麒似乎也感覺到其中的一些微妙。
如龍自然曉得這是薛從貴打來的報信電話，用的是暗語，如龍明白，說：“以后這人再打電話來，不管我在不在，你一定要用最快的辰光派人送信給我。”
吳家弄，如龍是熟悉的，是文昌廟通鎮(zhèn)南出口的一條小弄堂，彎曲轉(zhuǎn)折，百來步長，兩邊是高高矮矮參差交雜的圍墻。
天色暗下來后，如龍操著老銃就摸進(jìn)了吳家弄，選了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攀墻爬了上去。人一坐穩(wěn)當(dāng)，如龍便匆匆地給銃填滿了火藥鐵珠子，用捅桿把銃堂捅結(jié)實，再用獾油封好，這是如龍自己想出來的防火藥鐵珠灑落的法子，很管用。
如龍躲的這位置正好在弄堂的一個轉(zhuǎn)彎。樹冠很茂盛，人躲在上面，輕易不容發(fā)覺。只是假若被人發(fā)覺，也極容易被人當(dāng)做活靶子。這是冒險，只是這個機會，對如龍來說，是天賜的極好時機，他絕對不會放棄了。他也清楚這是一次賭博，而他輸贏的砝碼竟然壓在了他的仇人身上。時已至此，如龍已毫無退路，押在上面的，是他的性命。如龍清楚這是一場根本無法知道結(jié)局的賭博，他瞞著如麒，只是不愿把兄弟倆的性命同時押著，假若輸了，還不會輸?shù)脹]有一點翻本的本錢。
如龍想著，不覺天色暗了下來，弄里出進(jìn)的人不是很多，弄堂里光線很暗，在暗處待久了，還能看見弄內(nèi)的動靜。天色更暗，弄里已斷了行人。他守的仇人沒有出現(xiàn)。如龍估計錯過了晚上的時機，只能等第二日早上的時機了。
初春的風(fēng)很冷，夜里更冷。如龍躲在樹上任風(fēng)吹在身上，不會兒身子就有些麻木了。如龍是有準(zhǔn)備的，他事先帶了一些舊的帆篷布，裹在身上，既是偽飾又御寒，如龍就這般蜷縮著，端著銃，半睜著眼，警覺中不敢讓自己睡著。
第二日，鎮(zhèn)上第一聲雞叫，讓如龍一個激靈。如龍依次稍稍動了一下持銃的雙手，繃緊神經(jīng)。弄里開始有人進(jìn)出，不多，如龍一個個用目光篩選著。
半個時辰，弄底果然出來兩個東洋兵，扛著長槍，一個跟著一個過來。如龍一陣亢奮，就像先前打獵時遇上了大家伙。如龍讓自己鎮(zhèn)定，壓低銃管，把前面的東洋兵放近了，一扣，一銃鐵珠掃過去，正中走在頭里的小鬼子的臉，那小鬼一下子撲下去。如龍?zhí)畹氖谴蜇i獾的大鐵珠，那鐵珠又狠又準(zhǔn)。幾乎同時，如龍又是一銃，另一個小鬼子身子一軟倒了下來。倒地時身子一滾，退在墻邊，倚著墻角，朝硝煙彌散開的樹冠開槍，乓乓的，那槍聲在冬日老鎮(zhèn)的晨空回響，冷冷的。
如龍連扣兩銃后，迅即滑下樹冠。如龍縮在一垛老墻的后面，眼梢瞄著對面的鬼子，手里不緊不慢地給老銃填上火藥，填上鐵珠，壓結(jié)實了，再用獾油封嚴(yán)。小鬼子一槍一槍朝這邊打，子彈嗖嗖的從如龍的頭上飛過。如龍壓著頭。老銃的硝煙已漸漸散去。
如龍躲在墻后喊：“小鬼子，老子在這里呀！”
小鬼子朝喊聲的地方放槍，可有墻擋著，小鬼子根本打不著他。如龍躲著，他候著時機，他清楚，他的銃只能放兩響，一銃也不能放空。
老墻有一個不大的缺壑，小小的，如龍把銃擱在老墻的缺壑上，只是沒法探頭。那墻壑小，擋不住他。他知道，只要他一露頭，便會挨上槍子。對面那墻角，小鬼子也縮著，不敢露臉。兩人都在等著，尋找時機。如龍要等小鬼子實在沒有了耐性的時候自己露出破綻，這是一個好獵人對付狡猾的獵物最好的辦法。可這鬼子鬼得很，胡亂開著槍，就是不露臉。如龍瞧準(zhǔn)那小鬼子藏身的墻角，捕捉著時機，那怕只是一個很小的瞬間。如龍又喊了一聲，蠢豬，我在這里呀！如龍一喊，對面槍又響了。就在小鬼子伸槍露一丁點人影的當(dāng)口，如龍的銃也響了。有沒射中，如龍不清楚。如龍只能最后賭一把，端銃在墻后探出身子。這是最后一拼。
等了會兒，見沒動靜，如龍悄無聲息地下了樹，沿著墻根摸到了剛才最后那個鬼子藏身的墻轉(zhuǎn)角，突然持銃對著轉(zhuǎn)角。只見，那個小鬼子，一臉血污模糊，正耷拉著腦袋癱坐在那里。如龍不由分說，補了一銃，距離近，這一銃可把這東洋鬼子的胸膛給炸爛了。頓時，污血直冒。
如龍非常從容地離開吳家弄。心想，這場賭，沒輸。仇人薛從貴，沒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