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鎖
作者:
萬芊 更新:2016-08-01 19:48 字數:6415
“劉鑰匙”是陳墩鎮上唯一一家鎖匠鋪子的金字招牌。鎖匠姓劉,鎮上人都管他叫劉鑰匙。
小炯妹是劉鑰匙的女兒。劉鑰匙是個怪人,小炯妹十二歲那年,劉鑰匙便再也不讓女兒上學讀書了,拉在身邊讓她學藝。小炯妹不愿意,劉鑰匙把女兒反鎖在鋪子里說,你要出去讀書,自然可以,只是你啥辰光自己能把這把鎖打開了,我就讓你去學校讀書。
小炯妹便想這有啥難的,但當小炯妹把鋪子里所有的鑰匙都試了一遍以后就失望了。
后來,劉鑰匙從小炯妹的頭上取下一只普通的發卡,拉直了,只在鎖眼里撥弄了不長一陣子,那鎖便魔幻般自己打開了。
劉鑰匙對小炯妹說:囡呀,人活著是要吃飯的,你把爹的這套手藝學會了,保你這輩子不會餓著、凍著。
小炯妹,天資聰穎、悟性極高,學藝二年后,也能像她爹一樣用一只普通的發卡把一些常見的鎖輕而易舉地捅開,還常自己琢磨一些新鎖的開法。
陳墩鎮上沒有他們父女開不了的鎖。在那些請求上門開鎖的活兒當中,鎮中學有個姓葛的老師最忙,常常心急火燎地打電話過來,說是鑰匙弄丟了,又進不了門了,而他家又高居六樓,對患有腿疾的劉鑰匙來說,只有讓小炯妹過去。只是小炯妹一去就是老長的小半天時間,鬧得劉鑰匙心里郁悶。一回二回,劉鑰匙沒吱聲,次數多了,劉鑰匙自然也就忍不住埋怨了。小炯妹每回都是那么一句話,又不是人家不給錢。
劉鑰匙不滿女兒的做法,每回都要嘮叨幾句,說你也用不著去那么長辰光的,別人家的急生意都在等著。
小炯妹自然也不屑爹的嘮叨,有點漫不經心地回爹的話,說誰讓那鎖怪怪的,挺難開的,不信,以后你自己跑去幫人家開。
劉鑰匙便說,你翅膀長硬了?!
父女倆平時不拌嘴,每次葛老師叫去開鎖后,總要拌一回嘴舌。
常常為了這個人拌嘴,劉鑰匙也就有意無意地留意起這個中學里的葛老師來了。每次有學生過來,劉鑰匙總是旁敲側擊地打聽葛老師的事情。
辰光久了,劉鑰匙也大體知道些葛老師的情況。年紀三十來歲,是從鄰縣鄉下考大學考出來的,人長得很帥氣,帥氣的葛老師娶了個漂亮的校花,開初的小日子過得非常和美,只是有一回兩人去鄉下時,遇上了車禍,葛老師漂亮的女人成了植物人,好多年了,一直不聲不響在家里躺著。葛老師每年教的都是高三畢業班物理,學校家里兩頭忙,一下課便要朝家里奔,去伺候躺著的已經成了植物人的女人。
知道了葛老師的事情后,劉鑰匙便開始防著女兒小炯妹再往葛老師那邊去,鋪子里電話響,劉鑰匙總是搶著先接,為了接電話方便,劉鑰匙干脆把電話機放在做活手邊的桌子上。
時間一晃,小炯妹也已經有二十六七歲了,小炯妹其實長得算是標致的,水靈靈的。可以說從小炯妹十七八歲開始,鎮上就有好幾家很體面的人家托人來說媒。開初,劉鑰匙不舍得女兒過早嫁人,挺著不允人家。后來開始想幫女兒選個好一點的人家、好一點的女婿了,小炯妹自己又不肯松口,也挺著。
到了這時,劉鑰匙心里也開始覺得急了,可就是他急女兒不急,就這樣,父女倆在鋪子里拌嘴舌的辰光比以前多了。
這日,女兒小炯妹接了個救急電話上人家門上開鎖去了,正巧葛老師又心急火燎地打電話來求援,說是剛下課,才回到家,可鑰匙又不見了,劉鑰匙冷冷地說,我們這里沒有人手,小炯妹剛剛出去幫人家開鎖去了,葛老師說,那您老能不能親自幫我跑一次么?求求您了,時間可不能耽擱呀,我還有課呢!
葛老師只求了一回,劉鑰匙便決計自己動身上門了,他倒不是經不起人家的求,而是想趁女兒不在的機會,上門去看看葛老師門上的那把鎖究竟有多么難開,劉鑰匙清楚這么多年的磨煉,女兒小炯妹的開鎖技藝已經不在他之下了。
上六樓對患有腿關節損傷和骨剌的劉鑰匙來說是非常艱辛的,每爬一級,都是一陣陣鉆心的疼痛,劉鑰匙只能挺著。好不容易爬上了六樓,劉鑰匙已經是大汗淋漓。
葛老師正在六樓的家門口轉悠,像熱鍋上的螞蟻。
為了防備鎖打不開,以至砸了他劉鑰匙一世的好名氣,劉鑰匙臨走前隨身攜帶了所有規格的開鎖工具。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門其實只是一扇非常普通的門,那鎖也只是一把非常普通的鎖,甚至談不上具有什么防盜功能,劉鑰匙幾乎沒用什么特殊工具便把那門鎖捅開了。
劉鑰匙愣住了,他這才明白,女兒在跟他使小心眼。劉鑰匙望著眼前并不像學生們說的那么帥氣、而且顯得有些老相、衣著也不怎么講究的葛老師,深深地嘆了一聲,心里開始隱隱作痛,心想自己枉為一世美名,開遍了鎮上所有的門鎖,就是開不了女兒心里那一把小小的心鎖。
李咚的鹽水瓶
初春,魏倩被安排到陳墩鎮衛生院實習。魏倩實習的是門診注射,還兼管著注射室回收下來的鹽水瓶。
陳墩鎮是個水鎮,土生土長的女小囡忒水靈,只是鎮上的女小囡都喜歡朝城里跑,龍其那些長得標致的。這讓鎮上那些大男孩挺沮喪,眼看著自己心儀的女小囡一個個長了翅膀飛了,心里忒失落。魏倩的突然到來,令原本失落的大男孩好一陣興奮,心里癢癢的。去過衛生院見到過魏倩的大男孩都說,那新來的女護士不只標致,還挺洋氣的,忽閃的大眼,高高的鼻梁,尤其那甜甜的小酒窩,忒迷人。誰都說,這標致遠比鎮上出去的所有女小囡都標致。
說也奇怪,自打魏倩來實習后,到門診上說是要打針的大男孩多了,有的甚至出了娘胎還不知道打針是啥滋味的也趕來軋鬧忙。只是,魏倩平常上班時總帶著口罩,讓那些專門過來看她的大男孩有點失望。
倒是一些過來討鹽水瓶的,讓魏倩琢磨不透。誰都曉得,陳墩鎮人是喜歡把春季田地里摘下來的新鮮菜莧腌了塞在鹽水瓶里。塞時空氣擠掉了,鮮味便留著,不會變味,開瓶取食則另有一番風味。自鎮上開發旅游,這種本土的吃食大受游客青睞,賣得挺俏。這樣一來,鹽水瓶也就成了鎮上緊俏物件。院里立了規矩,空瓶一律回收賣錢,作為職工福利。這其實是挺得罪人的事,抬頭不見低頭見,相熟的總拉不下臉面,于是,院里就把這得罪人的差事交給了新來的魏倩。魏倩自然不知深淺,所有過來討鹽水瓶的,一只也不給,都是一手交錢,一手才給瓶。一本小本本,多少瓶多少錢,魏倩每天都記得清清楚楚。
隔壁糧庫里的李咚總是每天下班前光顧門診注射室一回,他不打針不掛水,每回來就只是買一只鹽水瓶,每天一只,從不間斷。每回過來,總是在魏倩即將下班的時候,她剛剛除下口罩準備關門。于是,李咚總能見到魏倩迷人的酒窩。頭一回,李咚說,我是隔壁糧庫的李咚,買一只鹽水瓶,樣子挺謙恭。之后就只說,買只鹽水瓶。魏倩不知道糧庫里每天要買一只鹽水瓶派啥用場,只管收錢給瓶。
魏倩甜甜的小酒窩總讓李咚心旌蕩漾。
一只鹽水瓶三毛錢,李咚總事先準備著。
一手取錢,一手給瓶,魏倩從沒覺得李咚煩人。魏倩有時想問他,糧庫里買鹽水瓶派啥用場,然魏倩每回都是話到了嘴邊沒說出來。
一晃已初秋,早過了腌菜莧的季節,魏倩的小倉庫里積了好多空瓶,每日除了李咚已很少有人來買。鎮旅游食品公司采購員曾過來,說是想把庫存的空瓶全買去,只是那日魏倩正好輪休回了一次家,把這事給耽擱了。后來魏倩回鎮聽說后托了幾個口信,人家卻一直未來照面,這讓魏倩很懊悔。
初秋是陳墩鎮多雨的季節,漲起來的水淹了衛生院幾間低處的房屋。衛生院的房子就靠在白蓮湖邊。聽人說,這水幾十年沒漲過這么高。
水越漲越高,存空瓶的小倉庫靠湖的墻根,被湖里的浪掏空了,訇然一下半邊屋子全塌了,堆著的好幾千只空鹽水瓶一下子全滑到了水里,漂得到處都是。魏倩急哭了,心想要是早些被人家拉走了,就沒這事,都怪她。
有幾個大男孩自告奮勇說,我們弄條船來,幫你把瓶全撈回來。帶頭的說,只是你該如何謝我們?
旁人說,讓魏護士嫁給你唄!大家笑了。
李咚也正好過來,他沒笑。他說,等我。李咚隨即返回糧庫,找了些籮筐,還有一卷細繩。
李咚說,我來吧,說著就脫了外衣。李咚是個好水性,往年常常在湖里冬泳。旁人有人多嘴,說,你這么賣力,讓魏護士怎么謝你呢?!
李咚一笑,用大拇指點點自己的臉頰。眾人笑了,魏倩不知眾人為啥笑,驀地一下子臉頰漲得緋紅。
李咚入水,先是撈起離岸較近的一些空瓶,放籮筐里,一下子撈了好幾大筐。湖大風大浪高水急,有些空瓶順著水勢漂了開來。李咚游來游去,用細麻繩給一只只漂著的空瓶打上繩結,不多時,水面上漂起一長串空瓶,像一條白色的長龍順著風浪起伏漂浮著,尾瓶越漂越遠。李咚順著涌浪向湖中游去,頭影越游越小。
李咚是個好水性!眾人都稱贊。誰也沒料到,這日風浪實在大,李咚隨浪入了湖心,竟一去不回。眾人急了,叫人、找船、進湖,折騰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李咚,他已經被一長串拴著空瓶的細麻繩死死地纏著。
李咚被人抬回衛生院時,人已咽氣了。魏倩自知所有的禍事都因她而起,頓足痛哭。
李咚后事料理后,鎮民政便以李咚風浪中奮勇搶救集體財產而獻身的事跡材料上報申請嘉獎。
不久,批復下來,說事實屬實,但李咚動機不純不予嘉獎。
鎮上有人說,這李咚為一個女小囡的吻,送一條命,真的犯不著。因為在場的人都看見,李咚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臉頰,其實是讓魏倩給他一個吻。
魏倩申辯,不是這樣的,李咚樹大拇指,是告訴我們,他行!申辯時,魏倩的臉漲得紅紅的。
在整理李咚遺物的時候,人們在他的床底發現了上百只空鹽水瓶,眾人覺得挺詫異。
冷槍
凹家灣是個匪巢,在金雞湖畔,四周環水,易守難攻。
凹家灣早先的匪首叫豹爺,十八般武藝樣樣精湛,但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方圓百里地之內,路人聞豹爺喪膽。百姓更是對其恨之入骨,但又奈何不了他。
某日,豹爺暮色中凱旋,不料途中遇人冷槍,一命嗚呼。當時,嘍啰們只顧高興,也沒在意哪里放的冷槍,見豹爺斃命,慌作一團,幸而豹爺的親弟弟虎爺站出,令眾人四下里搜索,無故,遂放火燒了一大片茅屋與蘆葦,才抬著豹爺打道回寨。
時下,豹爺的兒子狗兒正十歲,見爹突然之間斃了命,嚇得懵懵懂懂的。回寨見過娘,才哭得淚人一般。
虎爺一邊撫慰著狗兒娘倆,說:“大嫂,只要我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你娘倆凍著、餓著。我一定像待親兒子一樣待狗兒,讓他見世面、長能耐,讓九泉之下的大哥死而瞑目。”一邊又招集眾兄弟訓話,說:“各位,我大哥遭遇不測,各位如不嫌我虎爺的,留下來,跟我一起干,我虎爺,定不薄待諸位弟兄;如不愿跟我的,你們盡可另立門戶,自尋出路,我虎爺,一定奉上路上盤纏。”
眾兄弟們都說:“我們都是虎爺的人。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虎爺吩咐。”
自此,虎爺成了凹家灣的匪首。
虎爺做了匪首,自然不敢怠慢,日夜操練,也練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尤那槍法,更是點到哪,擊中哪,百發百中。
而阿侄狗兒,虎爺更是視如親兒,終日像大哥當年一般帶在身邊調養,隨著年齡的增長,狗兒的武藝也日精,槍法也讓眾長輩們稱道。只是虎爺頭上長有怪疾,稍一勞神,便疼痛難忍,兩眼抹黑。私下里也曾找過郎中,但荒野僻壤的,鄉下郎中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讓他從病痛中解脫出來。自己知道自己在世時間不長,虎爺愈發潛心**阿侄狗兒。
與豹爺不同的是,虎爺只打劫不殺生,且只打劫大戶與官府。一向是輕易不開張,一開張便可坐吃半年。
虎爺的所作所為惹怒了眾大戶與官府。方圓百里的大街小巷都貼著懸賞捉拿匪首虎爺的招貼,然虎爺總是神出鬼沒屢屢得手。
虎爺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干玩火的行當,稍不留意,便會被火燒著。尤其是自己大哥如此高深武藝也竟遭遇冷槍,自己更得百倍小心。自己身家性命是小,凹家灣這百十號人不能一日沒主。為防不測,他每每出行總讓阿侄狗兒在十步之后跟著。
隨著時間匆匆而過,十七歲的狗兒,已出落成一個壯實的小伙,也日漸成了虎爺的貼身心腹,多年的調養,狗兒忠實得就像一條忠實的狗。
一次次出生入死,狗兒也著實為虎爺助了一臂之力。更使得虎爺背后多了兩只警惕的眼睛,使他一次次化險為夷。
漸漸長大的狗兒常常問虎爺:“叔叔,你說我爹會是誰開的冷槍?”虎爺說:“這可誰也說不準,做我們這營生的,不能輕易信人,除了自個兒,誰也不能相信,包括對你叔叔。”狗兒說:“叔叔,我對你絕對沒有二心。”虎爺說:“這點我絕對相信。”
可誰想,在之后不久的一次精心策劃好的打劫中,虎爺他們遭遇了官兵的伏擊,死傷慘重,還被活擒了不少兄弟,只虎爺帶了幾個親信,一路沖殺,才殺出一條血路。
到金雞湖邊,也就剩了五六個人、七八條槍,虎爺讓眾人在岸邊警戒,自己只身帶著阿侄狗兒到湖邊蘆葦叢中找船。虎爺雙手持槍,前邊開道,示意狗兒十步后緊隨著,小心壓陣。
不會兒,船找到了,可就在虎爺正想飛身上船那瞬間,身后突然響了一槍,虎爺只覺得后背被什么撞了一下,回身一看,只見阿侄狗兒正站在蘆葦叢中,手中的槍口正沖著他。當虎爺證實正是阿侄狗兒沖自己打的冷槍,終于朗朗地說了聲:“狗兒,你終于長大了——”說著,身子一軟,倒下。
十七歲的狗兒自然成了凹家灣第三代匪首,不幾年又拉起了一百多號人。
蜂匪
養蜂人阿奎這回跛著腿率著嘍啰進虬村,腰佩利器、頭裹蜂紗, 一片殺氣騰騰。此時,他已是金雞湖上叫富戶們聞風喪膽的湖匪匪首了。阿奎行劫,與眾匪不同,很少兵刃相向,血肉橫飛,而其所馴養的隨匪船而行的蜂群卻驍勇無比,且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雖非刀槍,卻勝于刀槍。
? 阿奎這回進虬村,誰都清楚是專奔許三寶復仇而來,許家是虬村的首富,與阿奎有宿恩也有宿怨。
? 這當然還得回頭從好幾年前說起,那幾年每逢春暖花開,養蜂人阿奎總要搖著蜂船進虬村,借許家大片的油菜田放養蜜蜂。阿奎長得人高馬大,操一口爽朗的客地話,與眾人見面就熟,煞是討村上大姑娘小丫頭們的竊愛。許三寶有一女兒,年僅十八,名喚晚香,生得秀外慧中,體態輕盈,面容姣好,尤那小嘴唇似櫻桃般紅潤。兩人一來二去,黃黃的油菜田里弄出了風流韻事,還山盟海誓,以心相許。而許三寶不愿違昔日的媒妁之約,執意不允這門不當戶不對客地野漢的親事。于是,一對野鴛鴦,棒打之下,毅然結伴私奔。孰料被許三寶驚覺,黑燈瞎火里帶家丁追出村,半道攔下蜂船,拉回晚香。混亂中,許三寶只一扁擔把個毫無防備的阿奎劈下湖去,幸得湖匪救起,已落得個終身跛疾。之后兵荒馬亂之際,阿奎雖四處奔波養蜂,然終難以維持生計,后便于無奈之中被拉入伙為湖匪,專做打家劫舍的勾當。因其養蜂成癖,故馴蜂助劫,竟也每每得手,后終成匪首。自然,這回進虬村,明擺著專為報那一扁擔之仇而來的。
? 阿奎擁無數馴蜂進得許宅,眾匪狂呼捉得許家老少家丁,逐個綁在牛棚石柱上,許三寶見是養蜂人阿奎,頓足大罵,阿奎二話沒話,撩諸蜂性起,圍攻許三寶,可憐許三寶那肥頭,經不起群蜂肆虐,早已腫若栲栳,頓時全無了銳氣。
阿奎冷冷一笑,示意蜂下留人,眾匪方為許三寶拂去群蜂套上麻袋,許三寶在麻袋里**著,那聲音阿奎聽來挺解氣。
此時,眾匪又架出個花枝招展的美人,阿奎一瞥,正是晚香,那面容仍姣好,只是胡亂涂抹得粉面油頭,兩目無神,口中“噫、嘻”亂喊,還狂呼“出嫁了,出嫁了!”阿奎一陣心酸,然而仍木然,昔日只是聽說當年許三寶追回女兒硬逼嫁與鎮上首富高家為媳,而晚香竟不從,后終因瘋癲而罷休,今日方得以親見,果然不假。
? 兩匪依阿奎眼神行事,把個晚香也綁于牛棚柱上,惹得許家上下一片騷動,凄凄咽聲四起。晚香仍癲狂。阿奎勾勾手指,一匪捧上三只小盒,此乃阿奎嘔心瀝血馴養的三尾野蜂王,尾刺盈毒,驍勇無比。平時打劫,阿奎總隨身而帶。
? 阿奎先取一盒,在許三寶聲嘶力竭的求饒聲中,緩步走向晚香, 冷而無神,朗朗地驀地發問:“我是誰?!”晚香仍狂癲:“出嫁了!出嫁了!……”阿奎毅然伸手把那蜂王的毒刺蜇向晚香鼻唇間,那蜂針瞬息間沒入細嫩的肌膚里,那紅櫻桃般的嘴唇隨即紅腫起來變了形。阿奎隨手又取過另兩只小盒,逐一把另兩尾蜂蜇入那粉臉的左右眉梢,姣好的臉頰頓時就變得很滑稽。
? 許三寶無力地罵著:“畜生……”
阿奎凝視了晚香好久好久,繼而失望了,示意眾匪撤走。可才轉身,身后竟傳來一聲甜潤細柔的呼喚:“阿奎。”
阿奎回身,奇跡出現:那張紅腫的粉臉上兩只眼睛竟然閃出明麗的眸光。
? “阿奎……你別走……”晚香再也不癲狂了,羞羞地叫著:“阿奎,帶我走呀……”
阿奎猶豫片刻,然還是拖著跛腿徑直跨出許宅,回了匪船。
自此,金雞湖上再也沒有了蜂匪阿奎的消息。
? 知**事后說:阿奎自那回挨扁擔致跛且知晚香因逼婚而癲狂后的這么些年里,一直私下里遍訪江南針灸名醫,至此回來虬村前,早已學得一手蜂療的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