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勘回陳墩鎮(zhèn)正是春節(jié)前。

    ?  回家前，他專門到南街口的“老成房食品店”候上新出爐的月餅。這是他幾年來牽腸掛肚的事。“老成房”是個老店，前店后作坊，那種“迷你”型(當然是時下的稱法)蘇式月餅是他娘最愛的吃食。盡管他娘愛吃，以前她還是吃得很少。他爹死得早，在街道小廠干活的他 娘畢竟沒多大的進賬，每每中秋，他娘總是只掰一丁點嘗個新鮮，其它的就給他留著。

    ?  家還是老房子，包裹在一片片新樓中， 穿過仄仄的小弄，便是他家的小院。門半掩，亮著燈，他娘對門坐著，但似乎沒能看見他。柳勘一陣心酸，沒想到才兩年多，娘的眼病已是如此嚴重。柳勘正想叫娘，一邊過來的背影擋住了他。阿嫻?!

    ? “姆媽，阿勘寄來的月餅，你嘗嘗，看跟老成房的味道差不多不。”阿嫻在說。

    “唔——，像老成房的，這回是從哪里寄來的?……啥?香港也有老成房月餅?……唔…… ”娘的聲音，顯然嘴里滿是月餅。

    “現(xiàn)在做生意啥學不像，說不定，香港的月餅老板還是老成房的徒子徒孫呢。”阿嫻在說，“姆媽，阿勘還來了封信，要不要給你念念。”

    ? “阿嫻，你放著，我摸摸就估摸出阿勘信上說些啥，生意忙啊、脫不了身啊，放屁的話， 沒了他這地球就不轉(zhuǎn)啦?……”

    ? “那我寫封信讓他無論如何回來一次看看你，……”阿嫻說。

    ? “不要了，生意上的事要緊哇，……”娘說。

    ? 想想昔日對阿嫻的一切，柳勘心里很不是滋味，阿嫻也是個給他面子的人。自己真混，有了權(quán)，有了錢，有了那些小妖精，就把做小學教師的她給冷落了，這幾十萬塊錢，她沒沾著一丁點好處。他愈發(fā)恨那些小妖精，她們害得他好苦哇。

    ? “……算了，他能回來總歸會回來的，……”聽著娘的聲音，柳勘的眼濕潤了。娘明顯老了。

    ?  ……

    ?  柳勘生怕阿嫻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只能逃也似地折回大街。他跑進郵局，買了些信封信紙，寫了兩封信。頭一封是寫給他娘的。大意是過年了，原本是要回家的，但公司在國外的一筆生意需他去辦，又不能回家了，事辦完一定回來，……署的日期是大年三十的前三天。第二封信是寫給阿嫻的，但他寫了好幾個開頭，都隨手撕了。頭一張開頭寫“親愛的阿嫻”，這稱呼已非常遙遠，想想實在親愛不起來，撕了；第二張開頭稱“阿嫻”，想想還是不妥，又撕了；最后一張寫成“尊敬的杭嫻老師”，因為在他判刑入獄之前，有那些小妖精纏著，他就跟她離了婚，他只能這么稱她。

    ?  給前妻杭嫻的信他寫得很簡單：“我回來了，但又不能回家來，因為有你!面對現(xiàn)實，我 唯一的選擇還是讓這善良的欺騙好夢般繼續(xù)。我會重新做人的。”

    ?  最后，兩封信都裝進了一個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