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驕陽似火，正是五月收割麥子的季節。中等身材長相帥氣的黃連看完最后一個患者，走出門診舒展一下筋骨，想打一套蛇拳，這是自己獨創的拳法，不管外行和內行人怎樣評價。他的蛇形拳連貫利索，沒幾下就停下了動作。原因是室內空調的涼爽與外面的熱浪撲面形成強烈的反差，幾乎讓人窒息的感覺。黃連受不住太陽炙烤，回診所坐在靠背椅上休息。忽然，一個胖乎乎的女士，嚴肅地走進來，不溫不火地說，我做做按摩。

    哪里不舒服。

    你隨便按按就行。

    黃連斷定不是治療腰腿痛的。只是一般的保健按摩。這樣的顧客沒有太大的要求，只要感覺輕松就行。黃連從思想上不樂意接待，想想上門就是客的道理，硬著頭皮在背部施展手法，按壓滾揉推拿點穴。黃連不時地問道，感覺可以嗎。

    隨便吧。胖女士回答一句，頓了片刻，低聲說，醫生，你知道不，有人反映你無證行醫，把你抓起來接受處罰。

    黃連沒有驚慌，指著墻上的一塊紙牌說，你看看那是什么。那是上面給的，讓我們懸掛。作為臨時執照用。我還花了幾十塊錢呢。我們參加了上級主管部門的統一考試，取得了省中醫醫療性保健按摩上崗證書。還有勞動部頒發的推拿師證。難道不合法嗎。

    胖女士是雙眼皮兒，但沒有一絲笑容，看了看，上面清晰地印制紅色的大字，中醫保健中醫美容暫行規定。幾十條規定下，右方有鮮紅的某省中醫藥管理局印章。胖女士說你沒有醫師證，給一個人針灸胳膊彎兒。那是違法的。

    一句話提醒了黃連，前一段時間忽然來了一位五六十歲的瘦小個男子，進門就說，你給我扎一針，他指著胳膊彎兒。黃連感覺莫名其妙，不說病情就讓針灸。反問道，你是什么病啊讓我針灸。男子強調說，你就給我扎這里，扎一針我就走了。

    黃連有意提示一句，這是你讓我扎的針，以后有事你得承認這一點。那位男子不顯得痛苦，帶著一根針微笑著走了。

    黃連意識到了這是訛詐，就訴說，我猜到了誰暗中指使。這個人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燒成灰我也認得出來他是誰。我們曾經都喜歡寫作，好的一個人似的。但這個人不安心鉆研寫作，整天琢磨大大的事情，我們就逐步的疏遠了。而我經過勤奮寫作，出了一點小的成績，報紙副刊不斷有散文小說見報。而且發表了長篇小說。這個人妒忌得要死。很明顯這是密謀陷害。

    胖女士不抬頭低聲說，那他們要求抓了你怎么辦。

    這個事情先放著。我又不跑不顛的。你們最好向上級部門打報告，挽救天下的民間醫。像我這樣的出自家傳，受過專業進修培訓，取得了有關推拿師針灸師證件。某省醫療性保健按摩上崗資格證書都有。有中醫藥管理局的紅章，不應算作違法。應該盡早制定法律，給民間醫徹底松綁。

    胖女士輕聲說，你們沒有上過大學，知識不系統。

    黃連反駁，中醫的根就在民間。民間是中醫發展的沃土。如果砍斷民間的根，大樹只能茂盛一時，遲早枯萎。那些整天呼喊取締民間醫的洋學者未必是愛國的。就像山中的野草花香，走進山里立刻感覺神清氣爽。因為適應了花草生長的環境，和人工栽培的花草有本質的區別……

    胖女士似乎覺得有些道理，沒說什么。做完按摩就走了。黃連問也問不出她的身份。

    黃連對醫師證的渴望完全寄托在了新的中醫藥法的頒布。做夢都渴望見到醫師證，代表尊嚴的紅章，那是自己的合法身份。

    這一等就是很長時間，黃連已經記不起那位胖乎乎的女士的容顏了，每天忙于接待患者，此事也就淡忘。

    這一天似乎來得緩慢而突兀，徹底打亂了黃連的內心平靜，翻江倒海一樣。

    a縣某局的二層樓有一間辦公室，一位中等個子,額頭出汗身材微胖，雙眼皮的女士翻閱文件，木漿紙發出輕微的響聲。看過文件，在電腦瀏覽，不時地敲擊鍵盤，一行行字跡就清晰地出現在屏幕上。她的手指很靈活，似乎是不刻意盯著鍵盤，就像是手指長了眼睛，辨別字母準確無誤。鍵盤發出清脆連貫的美妙聲音……這打字速度與她略胖的身材讓人詫異。

    門外有很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中年男子敲門，噹噹的聲音驚動了女士，和藹地說，進來吧。

    男子微笑著說，您是衛華大姐嗎。

    女士既嚴肅又溫和地點頭說，我是，您有事嗎。

    男子自我介紹，我是黃連，聽說民間中醫可以報考確有醫術專長中醫師。我不知找誰，今天才聽說。

    你在那里開著診所，主要用的什么醫術。

    黃連介紹，我就在縣城西關啊，主要治療腰腿痛，推拿刺絡拔罐。

    衛華有些生氣地說，你們沒有醫師證也沒有備案，一旦出了事故誰也救不了你。

    黃連有些委屈，一股腦的倒出來，某某股長早就知道我從醫了，而且我還是家傳醫術，去北京中醫科學院針灸所進修。有勞動部頒發的推拿師證，針灸師證。零九年還參加了上級某局統一考核，取得了上崗資格證。我一直是在主管部門監管之下行醫啊……黃連滿肚子委屈訴說著。

    衛華不客氣地說，那是某某個人對你的默認，不代表你是備案合法。

    原來自己一直就是被私人默認，也就是說不具備行醫資格，不受法律保護。假如不慎出現醫療事故，大活人意外……豈不是成了冤大頭。啊呀，還傻乎乎的蒙在鼓里，年年過節拜訪，當了很多年的傻小子……黃連自知有欠缺，連忙說，我早就想報名。每年都打聽，還來這里找領導打聽過，我那個老鄉說沒有政策。連續多年一直都說沒有政策。我還把手機號留給他，結果也沒有通知我，還老鄉什么的，哼！黃連已經意識到取得醫師證的嚴肅性了。

    你們不早來報名，都快結束了。到七月一號終止。已經有幾十個報名的了。還剩幾天，你抓緊時間吧。

    黃連長出一口氣，說行行。那我就報名吧。

    衛華說，你們是民間醫，得去鄉鎮衛生院報名。城外的某某衛生院，都是從那里報的。

    黃連一聽傻眼了，早就聽說鄉村醫生可以報考確有專長醫術醫師證。可是自己不在衛生院上班，沒資格報考啊。某某老鄉也沒有指點一下。白白耽誤好幾年。白和他走近關系了，什么作用也沒有。總想走個后門拉關系，年年套幾乎，到頭來啥事也沒給辦成啊。要不是一個同行打電話咨詢，我還蒙在鼓里。

    那天同行來電說，黃連，你的醫師證有了嗎。我聽我的老鄉說他已經考下醫師證了。咱們都是一樣的啊。看他那個牛氣哄哄的，見人就說，我現在是正牌醫師，啥病都可以看了。哈哈，那個狂氣勁兒……

    黃連掛斷電話，就給某某股長打電話說，……我聽說某某已經取得了醫師證，他和我一樣的，我怎么不知道從哪里考啊。

    這個我已經離開多年了，具體情況你去問問吧。

    黃連這個氣呀。從開始就依仗你的默認，以為是合法的，結果你也沒說明白，還是一塌糊涂。心急火燎地問，是誰管這事兒啊。

    你找衛華吧。

    黃連有了頭緒，騎上自行車飛也似地來到某局大院。門衛看著黃連風風火火就盤問找誰，黃連堆笑說。衛華在嗎。

    就這樣，門衛指點停車位，說去吧，衛華就在二樓辦公。黃連一溜小跑……

    黃連難為情地說，衛華大姐，某某衛生院離縣城二十里路，我要耽誤很長時間啊。也沒聽說去那里呀。能不能在你這里登記。你們不就是管著這事嗎。省的我跑那么遠的路。黃連可憐巴巴的望著胖乎乎的衛華。

    我這不是給你說嘛。可以從這里登記。我給你拿表格。你回去趕緊的填好送來，就剩幾天了……衛華起身打開白色鐵皮辦公柜，里面早已擺放滿了各種資料文件。翻開一摞，抽出一份遞過來說，你看看吧。該填的必須要填。

    黃連一看開頭幾個大字，確有醫術專長醫師報考申報表。立刻說不出的驚喜，等待了多少年，期間受到過多少非議和侮辱。自己忍辱負重堅持下來。等的就是這一天啊。黃連急急忙忙的翻看具體的內容。一時陷入為難中，有些內容不會填寫。

    衛華就指著鐵皮柜上的一份報表說明說，這樣那樣這個怎樣寫。明白了嗎。特別是所在地居民委員會的紅章必須蓋上。這是手續。

    黃連還是一頭霧水，顯得楞柯柯的。衛華似乎看出了什么，就指點說，你回去拿u盤吧。我給你存上回家復印再填內容。省得你記不住了。黃連忽然感覺胖乎乎的衛華姐也是熱心腸，看她忙活的滿頭汗水。大熱天竟然沒有開空調。黃連不敢耽擱，說一聲我回家拿吧。轉身飛快地走了。一路上穿梭，緊貼路人身邊，不大一會，黃連就返回。衛華插好u盤，很快的存好內容表格。抬頭既嚴肅又溫和地說，好了，回去填吧。衛華指著一張報表說，別忘記蓋紅章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