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明明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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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語 更新:2016-08-10 17:09 字數:4749
周方注意到葉曉棠情緒不對,看現場事情差不多了,就帶葉曉棠走了。眼下已經八點,兩個人都餓過了時間,饑腸轆轆地在街上晃著。
周方突然問葉曉棠:“你在想什么?想你前男友?”
葉曉棠卻問他:“組長你以后怎么辦?你不找男朋友嗎?”
周方一本正經地回答她:“你自己都不找男朋友,居然催我找男朋友?誰告訴你我需要男朋友了?”
葉曉棠說:“我親眼所見啊,組長,你不至于自己都不面對現實吧。我覺得大家都不知道你的情況,連你媽好像都不知道,難道你自己都要忘記你喜歡男人嗎?你老提我前男朋友,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周方哭笑不得,說:“我真是服了你了!”
葉曉棠想,周方這樣的GAY在這樣的小地方應該很難受吧,他比自己還孤獨嗎?共處這么久,也沒見他再交過男朋友,哎,這么特別的人,在體制內該有多膈應,幸虧他還算陽光,雖然偶爾有點亂開玩笑,但也沒有特別讓人難堪,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怎么說呢,顏值、才華、人品都不錯,可是性取向呢,這是兩性關系的硬傷吧,怎么會遇到這么奇葩的事?
葉曉棠悶悶不樂,周方也不高興,這個女孩怎么這么別扭呢?愛一個人,始于顏值,陷于才華,忠于人品,她的顏值和才華都是有的,人品看著也不錯,跟同事們相處都好,做事也認真,只是性格有些奇怪,影影綽綽地覺得她是受過傷,不僅是前男友,國慶都不回家,不知跟誰較勁。其實她有時候樂起來還是蠻有意思的,但是時不時就陷入自傷,真想走進她心里去看看。
葉曉棠上午下午都情緒激動,此刻感覺有些頭痛。手機里錢衛6點發來的短信還在:我在和平等你。當時沒看到沒有回,現在不知道他還在不在等?太忙太亂了,還有周方在身邊,好像也不好跟錢衛聯系,葉曉棠覺得自己也是有點奇怪,周方又不是自己男朋友,為什么要忌諱他知道錢衛跟她的瓜葛?葉曉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其實她是忌諱任何人知道她跟錢衛的瓜葛,她對于現在的錢衛來講差不多可以算xiaosan了,陳錦是他的未婚妻。也不僅僅是道德的問題,關鍵還在于她 跟他已經回不去了。從錢衛享受著陳錦對他的愛開始,她才發現原來錢衛居然是那種人,怎么說呢,有種舊式男人的自私,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反正她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她伺候不來。葉曉棠不是母親型的人,她是女兒型人格,因為,她應該享有的愛在八歲那年戛然而止,她需要愛,她需要很多的愛,跟錢衛在一起,確實是錢衛遷就她。錢衛說得沒錯,她就是個女上位的人,也許是她自己自私吧,總之她跟錢衛是真的結束了。
這個生日真是過得一言難盡。看著大酉街道,葉曉棠感到好孤獨。事實上她這些年來一直覺得孤獨,哥哥不在了,父母也散了,直到遇到錢衛才有過溫暖。其實,比起失去,她更害怕的是得到吧,所以對陳錦的介入,她差不多是坐以待斃。錢衛說得沒錯,她沒有挽留他,潛意識中她可能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是能擁有親密的關系。
葉曉棠突然開始自責為什么不早點把房子賣了,還接受他的金錢,搞得剪不斷理還亂。錢衛還放不下她,算是愛的尾聲嗎?其實再怎么瓜葛真的沒有意義,不過是再舔兩遍傷口,還不如不見,眼不見心不煩。想來想去,葉曉棠還是發了一條跟上午類似的短信給錢衛:謝謝你來看我。分手就是分手了。房子我會賣了,你的那一份我會給你。以后不要再見了。祝你幸福。
她沒有想到的是,看到這條短信的人不是錢衛,而是陳錦。沒錯,陳錦又跟到了大酉。
周方想留她住在大酉,周末還可以一起玩,可是葉曉棠滿臉疲憊,說自己要回二卯。周方忍不住怪她:“我說不帶你來,你看你,不開心了吧,自己生日,要見這種場面干嘛?”
葉曉棠難得不言不語,垂著眼睛看著地面。
周方不放心她一個人回二卯,決定送她去二卯,葉曉棠說不用了,這么遠,回來太晚了。可是周方一再堅持,葉曉棠也就上車了。
周方心里好不痛快,第一次想為她過生日,卻接連遇到這樣那樣的事,先是她一臉淚痕來上班,然后又是陰魂不散的前男友,然后又是女外教花生過敏死亡,這一系列的事情真是讓人心里不舒服。特別是女外教,簡直死得太冤了了。想到這里,周方問葉曉棠:“那個男老師算是過失殺人嗎?”
葉曉棠回答說:“不是過失殺人,純屬意外事件。”
周方不太明白,問:“真的嗎,我覺得是過失殺人。”
葉曉棠又有了對周方知識輸出的機會,耐心解釋說:“意外事件是一個法律術語,今天這的兩個案例都是意外事件,因為都是不能預見危害結果,無罪的。”
周方重復了一遍:“不能預見危害結果,就是沒想到吧,你們學法律的人說話是不是生怕被人聽懂?說得這么拗口。”
葉曉棠非常嚴肅地說:“組長大人,你是執法的,別這么法盲好嗎?每一個術語背后都是無數法律人士死亡的腦細胞,有時,你覺得很拗口很累贅的每一個限制性詞語,背后都有很多當事人不得已的心酸甚至犧牲。譬如說《消費者保護法》,每一條的背后都寫著消費者曾經的無奈;譬如說《特種設備法》,簡直就是一部炸出來的法律,就說我們的《食品安全法》,為什么現在起罰這么高,高得幾乎不符合《行政處罰法》過責相當的原則,一包過期的方便面何以要罰5萬塊,因為這背后有很多人因為食品不安全傷過心流過淚甚至死過人,你說要不要從重制定從重處罰,頂層設計都是有考慮的,就是要用傾家蕩產的程度來震懾違法者。”
周方被她的鄭重驚到了,頻頻點頭:“葉大律師,小的受教了。”
葉曉棠失神道:“有些事情,即使沒有法律的審判,當事人也未必能過得了內心的坎,你看很多得抑郁癥的人,內心都深藏愧疚,很多年都走不出。”
周方沒心沒肺,說:“幸虧你我都不是這樣的人。”
葉曉棠沉默不語,扭頭看著車窗外。
周方終于感覺到她情緒不對,問她:“你怎么了?”
葉曉棠卻回避他的關心,轉而問他花生的事:“組長,花生也會讓人中毒嗎?”
周方看她不想回答也不追問,接著她的話解釋花生:“嚴格來講,今天那個外教的情況,不是食物中毒,而是食物過敏死亡。”
葉曉棠覺得不可置信,說:“是這樣啊,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周方繼續說:“花生呢,是重要的食物過敏原,可能會引起極其嚴重的過敏癥。花生過敏的癥狀包括:血壓降低、面部和喉嚨腫脹,這些都會阻礙呼吸,從而導致休克,甚至死亡。今天那個女外教是很嚴重的花生過敏者。”
葉曉棠說:“是不是外國人金貴些,我好像沒遇到過花生過敏的人。”
周方說:“花生過敏幾乎是不治之癥,歐美國家發生得比較多。為什么你沒有聽說也沒有遇到過?來來來,我為你分析一下:第一種可能,可能在歷史長河中,花生過敏的人都沒能活下來,所以我們基因決定了我們對花生是不過敏的,我們跟他們不一樣;第二種可能,也許因為我們本身關注就花生,也有可能是國外太干凈所以耐受缺失,中國小朋友的家長大部分很粗放,所以對花生過敏的兒童在多次小劑量的接觸后,逐漸對花生脫敏了。”
聽他講得頭頭是道,葉曉棠覺得好有道理,問他:“組長,你怎么知道這么多,那你遇到過這樣的人嗎?”
周方終于露出了一點笑,說:“遇到過的,我大學同學,一個女生,為了躲避軍訓就吃花生,然后起了渾身疹子,哎,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密集恐懼癥都犯了!我們都嚇壞了,送她去醫院掛水,掛了水就好了。這么搞了兩天后輔導員就問她是不是花生過敏故意吃花生,她只好招了實情,還說以前在高中從來沒被識破過,問老師怎么知道她花生過敏的。老師告訴她說:‘同學,我是搞蛋白研究的。’哈哈,可逗了。所以說,可別在千年的狐貍面前談《聊齋》,我們喊了她四年‘花生美女’,她現在在西溪縣的食安局。”
葉曉棠神傷:“可惜女外教碰了點花生唾液都能死,太可憐了!”
周方制止她:“別想了,人都不在了。”
葉曉棠又問他:“你們上大學肯定很好玩吧!”
周方若有所思,說:“大學還好,我是誤打誤撞去學了食品,一開始學食品后覺得什么都不能吃了,后來學了幾年又覺得隨便點好,大自然的一切相生相克的。我以前一直覺得吳局弄行政處罰太狠心,幾萬幾萬的,將心比心,我覺得太殘忍了,我父母就一般工薪階層,我覺得幾萬塊也好難攢的。市場秩序,就跟大自然的食物一樣相生相克,管理太多干涉太多不一定是好事,讓市場野蠻生長是不是反而更有活力?”
葉曉棠目瞪口呆,說:“你怎么能把‘不作為’說得這么清新脫俗?吳局罰人家幾萬塊又不是沒有理由?!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野蠻生長的歷史時期已經過了,現在已經到了‘依法治國’為主旋律的時代,什么是‘法律’?‘法律’就是規則,沒有規則意識的國家是可怕的,人人都講規則意識牢記在心里,我們的生活才有更多的自由和權力。”
周方點頭,說:“你說得很對,我現在也在轉換思路,特別是上次鹵菜的事情,對我觸動蠻大的,可能我是技術出身,對法治和管理認識不到位,這點我要向你學習。曉棠,你真的蠻優秀的,我看好你成為大酉第一個女分局長。”
葉曉棠被他的認真逗樂了,說:“行啊,等你提拔我。”
周方今晚話多,對葉曉棠說:“剛才我們去的那個大酉中學,是我的母校,我高中畢業這么多年,今天是第一次去,你說我這人薄情吧,可是我真的不喜歡這所學校,我感覺我在五百米之外就能感覺到它的壓抑,仿佛黑云壓城城欲摧,哎,難得記得一句詩。我們江蘇的學生太苦了,高中簡直苦逼了。”
葉曉棠說:“確實,是苦。我上高三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掉頭發特別厲害,還有一段時間頭皮特別油,后來才明白,可能是腦力勞動強度太大了。”
一路說著話就到了分局。
周方不想走,可是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他多希望葉曉棠能請他去宿舍坐坐。
葉曉棠下了車,說:“你,早點回去吧。”
周方站在車門旁不肯走,沒話找話說:“曉棠,今天還是你生日啊,你這個生日真是多事之秋,居然出了花生過敏這樣的事,你是屬細菌的還是屬病毒的?明天去燒燒香呢!”
葉曉棠并不覺得這個笑話好笑,久久沉默。
周方沒想到她當真了,怕她哭,連忙補救,走近她說:“你這人怎么這么開不起玩笑呢,你屬細菌還是屬病毒都沒事,有我在呢,別怕!”
葉曉棠聽到“有我在呢”,心立刻軟了,順勢把頭擱在了周方肩上,今天太累了。周方僵了一下,伸出手抱住了她,只是突然感覺肩上有點涼,那是葉曉棠的淚打濕了他的襯衫,她的聲音非常非常難過:“我大概,大概真的是屬細菌或者病毒的。”
周方真沒想到是這句話戳痛了她,心里比她還難受,說:“我留下來陪你吧。”
葉曉棠嚇住了,不知他什么意思,立刻離開他的懷抱,說:“對不起,不用了,真的不用。”
周方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說:“曉棠,你有什么心事,能跟我說說嗎?”
葉曉棠掙脫開他的雙臂,說:“下次吧。”
周方不再言語,一聲不吭為她擦眼淚,他能跟她吵架,但是不能看她哭,他簡直手足無措。
葉曉棠為自己突然決堤的眼淚感到害臊,說:“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周方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回宿舍吧,我睡辦公室,我留下來陪你。這是我為你過的第一個生日。”
葉曉棠想感動,但想到他的性取向又心涼了半截,說:“組長,你別這樣,我們不合適的。我們還是做朋友吧!”
周方問:“是因為我是同性戀嗎?”
葉曉棠覺得開不了口,但還是承認了,說:“是。組長,我真的接受不了。對不起。”
周方用力地說:“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葉曉棠說:“我親眼所見,而且你今天自己都承認了。證據鏈已經形成了!我也是喜歡你的,但是我們只能做朋友啊!”說完轉身就走了。
周方立在原地無語,氣得踢了兩下車子輪胎,還“證據鏈已經形成”,見鬼!他今天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不過是跟她開個玩笑而已!其實他已經解釋多次,可是她偏偏不信!這個傻女人!或者是自己太傻了,也許早就該告訴她實情,是自己說不出口弟弟的性取向嗎?是的,他確實說不出口!而且現在告訴她自己有個雙胞胎弟弟是同性戀,她也未必會信。本來打算今天帶她回家吃飯,主要是為了讓她看到客廳里弟弟和自己的合影,她一定會恍然大悟那天她看到的人其實是弟弟,他其實是好奇她看到照片的表情,他不想通過別的途徑告訴她實情,他以為這比所有的解釋都有效,可是偏偏機緣不巧沒去得了!
周方越想越氣,當晚睡在了辦公室,他想明天帶葉曉棠回家,他也擔心那個前男友又來,更擔心那個前男友的咄咄逼人的現女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