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做小3
作者:
遠音塵 更新:2016-06-10 11:45 字數:2575
21 不做小3
嬸嬸接連生了兩個女兒。只相差一歲。二鳳無疑是蔣伯的。大鳳按推算也是蔣伯的,但奇丑。二鳳打小長得就像嬸嬸,高挑個子白皮膚,長長瓜子臉。這一段,寫得特別困難。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還原那一段,血雨腥風又不是,槍林彈雨更算不上。可分明,每日里都見著刀光劍影。我的一顆心,始終提著,無處安放。
我們已經長到好幾歲了,正坐著吃飯,我和姐姐坐在老媽一左一右,突然一聲怪叫,緊接著就是悶雷一般強忍住的悲嚎。老媽接過我的飯碗:“去,把大鳳偷偷接來。”
姐姐拖著我的手,我們往大鳳家跑去。大鳳家窗臺太高,踮起腳還不夠,姐姐蹲下去,我趴在姐姐肩上,終于,我夠著窗臺了。大鳳的小辮子被揪散了,臉上花成一團。我朝大鳳做手勢,大鳳朝我暗暗點頭。姐姐往下一滑,我跌落在地,碰著了堆在一邊的雜物,嬸嬸厲聲喝問:“誰?!”我和姐姐撒丫子往家飛奔。
不長的時間,大鳳來了。淚珠還掛在臉上。老媽起身拿碗,盛了滿滿一碗飯端了過來,大鳳一邊抽泣一邊捧起飯碗。嬸嬸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又死哪去了?有種死在外面!”
大鳳一嚇,碗一推拔腿就要走,老媽起身:“我去找她談談!”大鳳抱住老媽腿:“大媽,不要了。到時打得更兇了。”老媽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大鳳朝著門外飛奔,老媽一把攔住:“吃吧,這碗吃下去,才有力氣挨打的。”
最近認識了一個朋友,說起自己兒時挨的打,一張板凳砸過來,凳面斷成兩段。皮帶抽過來,渾身起一道一道的棱子,我聽得目瞪口呆,直問朋友:你是父親親生的嗎?朋友答:親生的。
大鳳飛一般地扒完飯逃回家了,我們側著耳聽動靜,那邊居然沒有聲音了,老媽收拾碗筷:“她應該打累了。算了,你們也睡吧。”
可是,門卻被大鳳推開了。大鳳手里抱著二鳳:“大媽,可以讓兩個姐姐陪我嗎?我媽出去了,臨走時把二鳳交給我了。可是我真怕呀!”
大鳳哭了起來。二鳳搞不清什么情況,也哭起來。姐姐大我們好幾歲,自告奮勇地跟老媽請示:“我去陪他們。”老媽說:“都不要去,留在這里,我幫你帶二鳳。大鳳好好睡一晚,可憐的孩子。”
大鳳嚇壞了,頭搖得淚水紛飛:“媽媽讓我們看家的,明天回來發現我們沒在家,又不知道要打成什么樣了。”老媽嚇住了,吩咐著:“那你們睡下了,要記得檢查門,把門閂從里面閂上。”
大鳳點點頭,頓了頓問我老媽:“大媽,我是我媽親生的嗎?”老媽嘆了口氣:“傻瓜,你當然是的。”大鳳停了停又問:“那她怎么不像別人的媽媽?大媽,你做我媽媽好嗎?大媽,我真的疼,身上都疼。大媽,你說,我會被打死嗎?”
我和姐姐,大鳳二鳳,擠在一張床上。嬸嬸的床,散發著香氣,我們遠遠望著,沒人敢靠邊。二鳳特別難帶,夜里總是尿床,大鳳不敢拿出去曬,總拿自己的身體捂干。我小很多,睡在尿臊味的床上,很快睡死了。姐姐翻來覆去睡不著,撫著大鳳新傷舊痕,總不睡。又看著二鳳,怕她把四個人床尿濕了。下半夜,姐姐實在撐不住,也睡著了。二鳳果真又尿床了。“啊,快起來快起來,全被二鳳尿濕了!”姐姐驚呼著。我們沮喪地爬起來。大鳳愁死了:“明天又要挨打了。”大鳳又不敢對二鳳發火,姐姐抄起二鳳屁股啪啪就上去了:“下次尿尿再不喊!”二鳳一愣一愣的,不敢哭。姐姐看反正闖下禍了,直接得得得從嬸嬸床上抽下床單,加在我們床上:“睡吧。天亮了抱出曬!”
天沒大亮時,嬸嬸回來了。回來就鉆到了自己的房間,姐姐讓我們不要出聲,嬸嬸如果發現了床單沒了,會吃了我們。嬸嬸進去好一會兒了,我們松了口氣,等了好一會兒,她都沒有發作,她會沒有發現床單沒了?不過幾分鐘時間,蔣伯也推門進來,直接進了嬸嬸的房間。
我們四個人趁著這個當兒,飛一般地逃出了大鳳的家。大鳳在我們家吃過早飯,在想著什么時候回家合適,嬸嬸已經在扯著嗓子喚了。大鳳背起二鳳,急急地往家趕。嬸嬸舉著床單,正四處找大鳳呢,看著大鳳進來了,先是鞋子飛過來,接著一根竹棒抄在手上,追著大鳳鞭過去。不幾下,竹棒前面就抽開了花。大鳳這次死聲都叫了出來。老媽實在看不下去了,跑了過去奪下嬸嬸的竹棒,這下嬸嬸像瘋了一般,更是沒頭沒臉地抽打大鳳:“我哪是你的親娘呀?你就會四處壞我名聲!”老媽氣結:“有本事找大人說話,不要拿孩子撒氣!”嬸嬸這下不依了:“我打的是自己生的,還能礙著別人什么事?”
嬸嬸的竹棒突然被一個人接過來,是三德叔叔:“不要惹急了我。有什么事沖著我來好了!敢動丫頭一個指頭,試試!”
竹棒在三德叔叔手里一折兩段。
我們幾個一擁而上,大鳳更是興奮:“爸爸!”大鳳爬到三德叔叔背上。三德叔叔掏出好多糖塊分給我們:都有份都有份。
三德叔叔回家了。我們的幸福日子開始了。一直想著寫篇文獻給這個溫暖的男人。他視大鳳二鳳為親生。視我們這些外姓的孩子,為親生。從前的男人,都很有大男子主義,孩子們是不敢靠近的。可是我的老爸、三德叔叔,是可以任意欺負的。三德叔叔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頭腦活,懂技術。這一次,他就是出外省取經,學習桑苗嫁接技術的。三德叔叔召集村里有文化的成年男人,蔣伯也在之列,三德叔叔手把手教每一個人。桑樹下了種,很快就長出了小苗。小苗任它長,很慢,最長成野桑苗,葉子特別小,結桑棗又小又多。嫁接過的,桑葉就可以長得肥大,桑棗會少得多,也大得多,可以大面積飼養蠶。三德叔叔把家里弄成了會場,農莊上的男男女女都集中了過來,嫁接好的桑苗幾倍的價格,賣到省外。
大鳳就生活在這樣的冰火兩重天里。三德叔叔一到家,她就是叔叔手心里的寶,叔叔一離開家,就成了嬸嬸的出氣筒。這個時候的嬸嬸,已經低到了塵埃里。蔣伯一直沒有離婚。蔣媽治不了男人,專治嬸嬸。對嬸嬸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蔣家兩個孩子對嬸嬸都可以喝來罵去。
那時的日子已經開始好過了。村里多了一種背包販。賣一種玫紅和翠綠的棉紗毛衣。有長袖和背心的。家庭條件好的陸續買上了。蔣大娃和我們一起跳皮筋,突然冒了句:“明天我有新衣服穿了。”好生羨慕,一群女孩七嘴八舌地夸:“還是你家有錢。還是你媽舍得。”蔣大娃撇嘴:“我要兩件。一件玫紅的。一件翠綠的。”哇!這下更是合不攏嘴了。大娃指著大鳳:“我命令她媽買,她媽不敢說一個不字!”
倒抽一口冷氣。
此生不做第三者。
沒有比這個更賤的活兒了。
蔣大娃第二天果真穿著新衣出來跳皮筋了。兩件一起。一件玫紅,一件翠綠。大娃成了中心,那一個上午,她一直在皮筋上飛來飛去,蝴蝶一般。快近中午時,蔣媽一邊哭著一邊揪走了大娃:“快追你爸去!他和那個賤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