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背叛教會的堅強
作者:
遠音塵 更新:2016-06-10 11:43 字數:2994
19背叛教會的堅強
老爸上半年,基本都在小街上。單位為他配了間小房,僅容一張床,角落里放了個柴油爐。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老媽把我抱到車前:“寶寶,看爸爸去,好不好!”我樂得東倒西歪。老媽跨上車,騎得飛快。“春季到來綠滿窗……”老媽一開心就會哼歌,聽不全歌詞的那種,我趴在車龍頭上沒幾分鐘就睡著了。不長的時間,就聽老媽喚我:“寶寶醒醒,咱們到了!”不要以為我是天才。我的記憶沒有這么早。這是一種敘述的方式。
我后來做淘寶,是個最稱職的傾聽者。一個叫潔的客人,跟我哭訴:“姐,我想著給他一個驚喜。半夜,我提著重重的行李箱,我興奮地下了出租車,我擰開自己家的大門。”
我已經猜到結果了。潔崩潰了:“姐,我的臥室門居然是反鎖的!”
潔幾乎是飛奔出自己的家門的。我說:”如果我是你,永遠也不會想著去給別人驚喜。這是真的。永遠的真理。誰也不用試圖去考驗人性,說好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不要想著給誰一個驚喜。通常的情況,有驚無喜。”
我的老媽,帶著我,想著去給老爸一個驚喜,老媽看到了老爸宿舍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嬸嬸。嬸嬸一早就來了。在老爸宿舍里洗洗涮涮,門口已經曬滿了她的作品。老爸的宿舍太臟了,嬸嬸把所有的衣被都拖出來洗了,又把那個生了銹的柴油爐拿出來清理修整了一下。連燈芯都重捻了,換過了,陽光下格外鮮亮。老媽看到了肺都快氣炸了,拖著個車子就回頭。
老爸在路頭看到我們,開心地叫我,老媽不應聲也不停車,老爸急了,喚老媽。老媽一路流淚,車子騎得飛快。老爸莫名其妙,他已經很反感老媽這個樣子。女人一直不討巧,事情都是男人惹出來的,但女人要哭要鬧,就會讓男人特別反感,覺得她很糾結。有些事情,說過了就過了,怎么會每次吵架都會陳芝麻爛谷子從頭翻一遍的?老爸急著要把東西送回宿舍,匆匆就過來。當他看到滿場飄著的床單衣物時,就知道老媽抽的哪門子瘋了。嬸嬸遠遠看到老爸來了,輕松地拍拍兩手,推起自行車離開:“好了,這些交給你了,我走了!”老爸顧不上那些東西,急趕著往家騎。
老媽到得家來,把我往邊上重重一扔,抱來大捧蘆葦,忙活起來。那樣的鄉野,蘆葦真是個好東西。老媽把蘆葦放倒,每十根數在一起,老媽并不能確定柴門的編法,她到底聰明,七繞八繞地,門的形狀有了。拿來一把大鍬,老媽對著多余地部分鍘去。
老爸趕到家時,我在床上,滴溜溜地轉著眼睛。老媽忙得氣急敗壞,老爸抱起我:“乖,笑一個。”撲。一泡熱熱的尿,沿著老爸的前襟,滴落下來。老爸對著我的肩,啊嗚一口,我格地一笑,旋即開始哇哇大哭。老媽的柴門差不多完工了。老爸并不朝老媽看,高高舉起我,把頭拱在我的心口:“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我又開始樂起來,兩只小手在老爸頭上亂拍。老媽繃著張臉,找來鐵絲,銹得不成樣兒了。老虎鉗不記得放哪兒了,老媽在家里亂翻。老爸把我架在脖上,拿著老虎鉗,推了推老媽,老媽看了一眼,惡狠狠地奪過來,并不朝我們看,柴門豎了起來,又拿鐵絲往門框上絞。老爸抱著我,抽出手來,時不時地幫著扶一下門。
柴門歪歪扭扭地站著。老媽再用個鐵絲,絞成搭絆模樣。老媽接過我,冷著臉命令著:“你以后,就一個人,老實地呆在你自己這邊。兩個孩子跟我。你吃飯到你爸媽那邊。家里其它事不用你管。我會告訴兩個孩子,她們沒有爸爸。”
老爸被強推進那一間,柴門擋著他和我們,老爸扒開蘆葦的縫,又開始唱:“妹妹呀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我在老媽手里開心得手舞足蹈,老爸起勁了:“望穿雙眼盼親人……”老媽做事原本毛糙,憤怒之下編的柴門不堪一擊,老爸用手摳著柴門,柴門一節一節地往下散。老爸透過柴門,向我伸出手:“阿巴拉古,嗚嗚,你爸是我,嗚嗚。”老媽一個沒憋住,笑了起來。老爸趁機邁過柴門,到我們跟前,老媽把我往老爸手里一塞,轉頭往廚房跑去。
嬸嬸的沒完,大家都看出來了。嬸嬸隨時出現,有意制造各種誤會。以后的日子,老媽就是個爆竹,易燃易爆,那個引線就在嬸嬸手里。嬸嬸輕而易舉,就可以點燃我的老媽,而老爸和老媽的婚姻,隨時都可以在嬸嬸的引爆里,粉身碎骨。
想想從前人帶孩子都心酸。名義上我留在老媽老爸身邊,一樣沒有人過問。老媽去上工了,把我安在搖籃里。是那種很深的木桶,里面塞上茅草,上面一層油紙,再上面一個被筒,寶寶往里一睡。防止哭著爬出來,會在上面壓重重的糧食袋。通常大人放工回來時,孩子都會哭得氣若游絲,臉上什么都有,身上沾滿了各種排泄物。會跑的孩子,會被大人攔腰拴一根繩子,系在大桌腿子上,有一定的活動范圍,但不能走遠。老媽每次放工,都跟火箭一般,直射回家的。連續幾天,老媽感覺很奇怪,搖籃里的我,咿咿呀呀,愉快又開心,明顯有喂飽的痕跡,身上一點不臟。老媽就奇怪,奶奶幾乎不正眼瞧我們的。農村人視女孩如災難,爺爺奶奶倒不一定是重男輕女,他們更多地沒有學會關心別人,一堆年少的叔叔們夠他們頭疼了,孫子輩的他們幾乎就由著我們兒孫自有兒孫福了。
干外婆是疼得緊,可是她離得遠,在西南角,多數是老媽抱著我過去。會是誰如此細心地照顧我?
老媽看出了門道。插敘一段農村鎖門。鄉風淳樸,農村里的鎖,多半是防君子防不了小人。我會跑時,就可以把農莊上一家一家門都打開。并沒有哪一定真正上鎖的。一把鎖,掛在門上,離得近,不會上鎖,離得遠了,卡嗒鎖上了。并沒有現在人的挎包一類的,褲袋有,但不方便放鑰匙,干活賽拼命的,動作幅度相當大,鑰匙飛了找都沒有地方可以找的。所以,多半會就地藏起來。哪里談得上藏?門前一塊斷磚,壓上去。一只舊黃球鞋,塞到前半截里。再會藏一點的,一雙破襪子,掛在窗臺,探手進去,鑰匙準在里面。但凡在一戶人家四周轉一圈,鑰匙準能找著的。老媽的鑰匙更好找。等我再大一些時,放學的路上,常常喜歡盯著自己家的煙囪看。裊裊炊煙起,準是我大姨父過來作客了。大姨父很有趣,來我家作客,并不急著找我爸媽,找著鑰匙,會替我們做好午飯,所以,每個放學歸來的時刻,裊裊的炊煙,是我的最愛。大姨父,那樣一個嚴肅得近乎不可靠近的男人,用這樣的方式,讓我們熱愛著他。
好。言歸正傳。婚外情表現形式并不是骯臟不堪,多半披著溫情脈脈的紗,那個破壞者也不都是面目可憎,看起來特別有蒙蔽性。嬸嬸咬牙切齒地發著狠:跟你們沒完!她是足夠聰明,如果她繼續一哭二鬧三上吊,就太弱智了。她只消對老爸繼續舊情未了,老媽就得雙腳跳,老媽一準找老爸算賬,算賬他的藕斷絲連余情末了。老媽離家,嬸嬸輕易地打開了門。把我從草堆里撈出來,清洗,換裝。然后在我稀疏的發上,扎上綠色的蝴蝶結。然后把我放進搖籃。
老媽一到家,就認出了那個蝴蝶結。那個在小姨發梢上飛翔了很久的蝴蝶結,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個人之手。老爸剛好約了幾個朋友喝酒,到家點了個卯,急著出門。老媽急了:“你不要拖泥帶水的,今天非要說個清楚。”老爸怕朋友等急了,朝著老媽嚷:“又哪門子筋搭錯了?”老媽火了:“她要喜歡孩子自己回家生個,老偷偷摸摸地往我們家跑算什么?”
老爸也有些無奈:“人家就是沒有孩子呀。”老媽一本正經地發火,被老爸這么一搶白,好氣又好笑。“可是,你不惹她,她會纏著不放?”“可是,已經惹了呀!”老爸一臉無辜。老媽徹底沒脾氣了:“看到過臉厚的,沒看過你這么厚的!”老爸一邊往后退,一邊朝著老媽作揖:“小生告退了!”
年少不識愁滋味,彼時的我,哪里懂得大人們的這些官司?!我被兩個女人寵著護著,真正小妞不知奪夫恨,搖籃猶唱后庭花,他們吵著,我在搖籃里快樂地揮舞著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