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坐著二房東吳姐和一個六十多歲樣子的女人，女人的穿著打扮很樸素，像是從農村來的，但是人的整體氣質又不像是個農村婦女。

    “媽？你，你怎么來了？”李千千瞪圓了眼。

    客廳里坐著的這個女人正是李千千的媽。老媽趕在自己失業的節骨眼突然到來，李千千顯然是擔憂大過驚喜，身邊站著一個大男人，還有點尷尬。

    “我不來還不知道被蒙多久呢，一直不讓我們來，你不是說你好得很嗎，你看你這臉色，還有點人色嗎？”千千媽上來就是一頓數落，帶著心疼。數落完，瞅了一眼程毅，意思是“這是誰？”

    “哦，媽，這是程毅。”李千千回答了老媽的眼神，至于程毅是誰，李千千沒進一步提，因為不知道該怎么提。“今天我不舒服，他就送我回來了。”她又補了一句。

    “謝謝你，程先生。”千千媽向程毅微微點頭。

    程毅看著陣勢，好像應該退場，趕忙說道：“阿姨，您客氣了，正好碰上。那我就先回去了。”

    “當初真不該讓你出來讀這個研究生。”晚上娘倆個靠在床頭談心，千千媽悔不當初，“雖說是基層，但畢竟是國家的飯碗，鐵的，一般情況下打不了，你說你現在這，學歷倒是高了，可工作說沒就沒了。”

    “沒事，您看您，還嫌我不告訴你們，告訴你們就瞎操心。今天沒了，明天我就能給你找一個。”李千千晃了晃老媽的手。

    “瞎操心？不操心行嗎！你三十也過了，工作沒有，房子沒有，對象也沒有整個一個三無人員！對象，人家一連給你介紹了好幾個，你都覺著不行。真的都不行嗎？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著，都三十多啦！”千千媽一說起來就不由得有點急，忍不住地強調這個“三十多”。

    “三十多怎么啦？媽，虧的您還是老高中生呢，哦，不，確切說也算得上是五六十年代的高級知識分子了。”李千千看她媽要怒的樣兒，嘴就開始耍貧。

    “你甭和我貧這些。”千千媽嗔怪地看了閨女一眼，“媽不是那思想守舊的人，不開通就不會讓你出來了。不過女人三十一過，就像是花開到最盛，接下來就開始要蔫了。”

    “我是萬年青。哈、哈、哈。”李千千調皮起來。

    “我說你有個正形沒有！和你說正經的呢，別拿事不當事，必須抓緊點！”千千媽看閨女那德行，又急又氣。

    一聽人嘮叨些輕飄飄的話，李千千就煩，加上今天這堵心，口氣里難免也有些火氣：“抓緊，抓緊，那您說我現在究竟是先抓緊找工作還是抓緊找男朋友？我拿事兒不當回事了嗎？我有抵觸過交男朋友這事兒嗎？我怎么抓緊？難不成天天到大街上去喊‘我要找對象，我要結婚’或者見著一個男人就拉著人家問‘你和想和我結婚嗎’？感情它就不是個著急的事兒！你就像是這房子的裝修，裝了，是過日子，沒裝，那也得過日子。緣分沒來的時候，那就先把自己這人過好了；緣分來了，再把倆人過好了。當初，為什么和鄭磊分？還不就是因為我自己都沒根嗎！”

    說完，李千千賭氣一背臉，躺下了。

    幾分鐘的沉默。

    “今天送你回來的那人是……”千千媽咽了口唾沫，岔開已經偏離她軌道的話題，又把焦點拉了回來，“不會是因為他吧。”

    李千千悶不做聲。

    “問你話呢？他是做什么的，家里什么情況？”千千媽不依不饒。

    “做廣告的。”李千千就像是燜子火燒，悶聲悶氣地擠出一句。

    “媽看得出來，他應該是有過婚姻的人，而且比較招女人。千，媽說句實話，他不適合你。”千千媽開始切換到語重心長頻道。

    “為什么要這么說？合不合適，我自己知道。”一聽到別人說程毅和自己不搭調，李千千心里就躥火。

    “別擰了，你是我生的，我還不知道你？孩兒啊，你心性太單純，感情上也不適合太復雜。”千千媽繼續苦口婆心。

    “程毅一點也不復雜。”李千千繼續頂撞。

    “你這孩子怎么不聽勸啊，他有什么？有錢？我和你爸都不想你找什么有錢人。齊大非偶，你想想紅樓夢里那王夫人為什么是賈家的內務總管，而作為大兒媳婦的邢夫人就是個軟柿子呢？娘家財大氣粗有勢力，閨女在婆家才腰桿子硬！還有你大表姐，要不是當初貪求你大姐夫家有錢，現在能落得個離婚的下場？咱們家就是普通人家，所以咱也不攀那個高枝，不受那個氣。咱就找個普通人家的積極上進的小伙子就最好。”想著這話說得太干巴，閨女咽不下去，千千媽就掰開了揉碎了，說古論今，自感句句在理。

    可這么細的理兒還是鉆不進的閨女耳朵。“我從來就沒找過誰，碰上了喜歡了，那就這樣，和錢沒半毛錢關系。再說，他他又不是什么富二代，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經營得來的。哎呀，你不懂，睡覺了。”把對程毅的感情和錢扯上關系，李千千更氣了，在她心里，她和程毅純粹是心靈上的莫名的吸引，和世俗功利不相關。媽這樣講，簡直就是褻瀆。她賭氣扭身裝睡了。

    “我不懂？我是過來人，我不懂。當年你姥姥姥爺一味地看重你爺爺在那么個位置上，有權有地位，硬按著我和你爸訂了婚。后來恢復高考，我語文考了九十多分，數學，代數那部分滿分，因為沒輪到學幾何**********就來了，對幾何一點也不知道，也沒時間復習，所以數學只考了四十來分。總分差一點點，不過，縣里主管這個的人說行，說我可以走，只等你爺爺一句話，可你爺爺就是不吐話，硬壓著沒給簽這個字！這幾十年，就在他們家受氣。因為什么，還不是因為你姥爺是你爺爺的下級，一輩子的下級！”千千媽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這話李千千打小就開始聽，千千媽和千千爸一吵架，一準嘮叨這段。非偶？非偶你們不是還過了這么些年？李千千心里嘟囔著。

    “不管怎么樣，你爸高中同學的兒子，你這回一定得去見，明天晚上我跟著你一塊兒去。聽見沒有？”千千媽晃了晃閨女的胳膊。

    李千千依舊裝睡不吭聲。

    看李千千這鐵了心的樣兒，千千媽覺著閨女是鬼迷了心竅，一時半會兒是勸不了，有必要和那個程毅談談。可是怎么聯系到人家呢？千千媽一時間想不出辦法，只得關燈躺下了。

    黑暗中，李千千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兩聲，李千千像猴一樣地從床上跳下來，悄悄地走到桌邊，坐下，回復著信息。

    應該是那個程毅吧，千千媽猜想著，同時也想到了一個聯系到程毅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