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雞”“鳳”較量

    見我一再逼問，艷冰沒有回答，只是微低下頭，將腋間那個挎包挪到面前，拉開拉鏈，從包里那個最深處的小袋里掏出一張折疊得非常整齊的紙條，遞給我，說：“看吧。沙包給的。”

    我慌亂而匆忙地打開紙條，就見那紙條上有短短四句民謠！

    民謠是這樣：

    “虎落平陽被犬欺，

    鳳凰落毛不如雞；

    有朝一日毛長齊，

    鳳是鳳來雞是雞”

    “什么意思？”我問。隱約中，我已記起這句似曾耳聞的民謠。

    艷冰告訴我，她還是心太軟，缺少那種“宜將乘勇追窮寇”的精神，她見沙包主動提出辭職，覺得人家已把“鐵飯碗”丟了，就不忍再追究下去，就撤訴了，又回到鎮電視臺正常上班。可在一天傍晚，她正下班，在政府大樓過道與沙包邂逅了！那時，沙包是來政府取回他辦公室的個人雜物，他扛著一個沉重的包裹，壓得他只能吃力地低頭行走，可見了艷冰，他還是強裝著昂起頭，沖艷冰冷冷一笑，亮開那公鴨嗓門，惡狠狠地說道：“冷艷冰，我雖然輸了，但你別忘了，我姓沙的仍然是只展翅飛翔的‘鳳凰’，可你呢？不，是你冷家人，永遠只能是只卑賤的‘雞’，卑賤的‘雞’！”說完，就給艷冰丟下這張紙條，扛著包裹離開了政府大院……

    聽了艷冰的敘述，我的腦海里頓然一陣轟響，就覺得我這整個新居，不，還有新居外那些高樓大廈一時都在天搖地動般旋轉，旋轉得我頭暈目眩眼花潦亂……

    這話，別人不一定懂，但在我，在我這個一直聽著清風莊老輩們談論冷家這個家族長大的人來說，完全理解那四句民謠的份量！

    解放后，雙手沾滿新四軍鮮血的沙瑞熙已逃去了臺灣，但沒能跟他一道逃走的管家沙運飛卻被新政府打成了“現行反革命”而整天接受勞動改造。就第十個國慶日那天，正在公社廣場一角接受勞動改造的沙運飛，見全公社的社員都歡天喜地集中在廣場上慶祝節日，他心有不甘地縮在那個角落里哀嘆起那四句民謠。不曾想他念的民謠被看管人員聽到，回報上去，從此沙運飛就被送進監獄，老死在監獄！

    “沙包這個時候把這四句民謠寫給你，莫不是譏笑我們這些解放前被那些富有人家看不起的‘窮鬼’，永遠斗不過沙家這只‘鳳凰’？”我敲著紙條上的字問，憤怒地問艷冰。

    “那還用問嗎？沙包他不僅把自己比作羽毛已長齊的‘鳳凰’，把我冷家比作一只永遠無法騰飛的‘雞’！你知道他還說了什么嗎？”

    我搖頭。

    “他說，我冷家的女人雖然顏質好，但永遠都是有錢有勢人的玩物，玩夠了玩膩了，就像只被宰掉的雞樣，隨身一扔，就扔到一邊去了！他還說，沙家祖祖輩輩都是騰飛的‘鳳凰’， 現在別看他辭了職，但很快就會騰飛起來！不信，就走著瞧！”

    “啊？他真的這樣說？”我不禁打起了冷顫。

    真沒想到啊，在全國人民都在為復興中華大業努力奮斗的今天，竟還會有人在為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暗中較勁！看著艷冰那凝重的神色，我埋怨道：“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及時告訴你老爸呢？”

    聽我這么一說，艷冰的淚水“唰”地涌了出來，極其痛苦地說道：“我那老爸已沒有一點冷家人的骨氣了，把這事告訴他，還有用嗎？”說著，她又深深嘆了口氣，無限傷感地說：“要是我爺爺在就好了……可他老人家走的太早了！”

    我知道，在冷家，艷冰最崇敬的就是她爺爺，崇敬她爺爺的清廉，崇敬她爺爺敢于為老百姓擔當，為老百姓發聲！

    見艷冰此時那種無比懷念而又無可奈何的神情，我緊抓她的雙手，說：“你信任你爺爺，但你爺爺已不在了；你老爸在，但你又不能信任他；那你就該把這事告訴我呀！”

    艷冰抬起手臂，橫著在眼前一抹，拭去淚水，搖了搖頭，說：“這是冷、沙兩家的恩怨，告訴你，不是多增加一個人的仇恨嗎？”說著，就嚴肅起臉色，“嘯，你應該知道，我冷家別的沒有，倔犟可是整個清風莊的人都知道的。我不相信我冷家真的就是一只‘雞’，我要奮發，與他沙家比一比，究竟看看誰是‘鳳凰’，誰是‘雞’！”

    聽到這份上，我明白了艷冰的所作所為，說道：“于是你就突然蒸發，想進城默默干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讓沙包譏笑的‘雞’也變成一只翱翔天空的金鳳凰！是這樣嗎？”

    艷冰笑了，是燦爛的笑，笑得既開心又會心！笑后，再次舉起那串鑰匙，說：“現在該收下吧？”

    我搖頭：“這，不行！”

    “還是嫌……”

    “不，這份情意太重！”

    可能是見我說了真心話，艷冰高興了，高興得將手中那串鑰匙連續高高拋動了幾下，說：“一間居室不就是幾十萬嗎？和你那六年日日夜夜的思念相比，這幾十萬能算什么呢？嘯，收下吧。啊？”她將鑰匙塞到我手上。

    我還是堅持我做人的底線：“不不，這么貴重的居室我絕對不會要！”

    艷冰又嚴肅起來：“寧嘯，你以為我為你買房，就是單純讓你有個安樂窩嗎？你想錯了。我是看你是個有抱負的人，想成農場主，想做建筑大鱷，想在城里在家政方面闖出一番事業！所以我才想支持你，為你買下這套新房，讓你把家政公司辦起來！你怎么就這么倔犟呢？”

    “啊？是這回事？”我立馬想到那客廳、那第一間臥室里的奇特安排！

    艷冰可能是看出我的激動，又說：“哦，我忘了說清楚，現在是商品時代，沒有免費的午餐。我這房不是白送給你的，那是要回報的！”

    “回報？怎么回報？”

    “等你事業有成，家大業大了，你是要將我這買房和裝潢的本金如數歸還的，當然還有利息，利息一分都少不得！”

    我睜大著雙眼：“你在做生意？”

    “是啊，商品社會，誰不在做生意啊？你利用這新房辦公司賺大錢，是短期持有；我拿利息收本金，是長線投資。這叫互惠說利，互利雙贏！怎么樣？想通了？” 說著，艷冰又將手中鑰匙在空中拋了拋。

    我想起沙包那“鳳”與“雞”的民謠，想起艷冰為我設計的客廳和第一臥室！是啊，我何嘗不想盡快把我的家政公司辦起來，把“雞”變成“鳳凰”哩！可話說回來，有錢是男子漢，沒錢的漢子難呀！現在既然艷冰是有償把這套新房給我開公司，我為何不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哩！

    “行！”這次輪我主動要那串鑰匙了。

    “不行！”艷冰又把那五把銀光閃閃的鑰匙縮了回去，“還沒簽合同哩！”

    “簽合同？”我尷尬了片刻，隨即點頭說：“行，那就等簽過合同再……”

    “不是等，而是馬上！”艷冰打斷我的話，一邊早有準備地從挎包里拿出兩份打印好的合同，“啪”地鋪展在寫字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