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夢也清晨醒也黃昏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6-12-01 11:18 字數:1680
晨光越過重疊的山脊染上薄霧縹緲的小河。岸邊洗衣的棒槌聲、女子的說笑聲,走過廊橋的小販挑著扁擔哼唱的歌聲,幽幽的回蕩在兩岸的山間,喚醒了貪睡的鳥兒,結伴飛過幽藍的天空,又靜若無聲的消失在沿河的吊腳樓斗角的飛檐間。一切是這樣的寧靜而致遠,仿佛可將一顆孤伶的心在此安然的寄放。
我站在窗前,指尖的茶杯在入窗的風里漸已冰涼,濃濃的茶湯從舌尖一直寒到腹里,像窗外的風,散了朦朧的睡意,醒了童真的舊夢。
窗外的陽光漸漸飄過了窗前,灑在窗下的露臺一只死去的紅羽鳥的身上,宛然天堂眷顧的靈魂,唯美得令人心傷。
我離開了旅店,走過青石板的庭院,走下院門外紅色的石塊堆砌的石階,走過一座古色古香的廊橋,聽著潺潺的流水從橋下宛然歲月般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唯有這河水清新的味道飄散在風里,積年累月,一成不變。
走下廊橋,走過一條依山傍水的狹隘小道,耳際愈發的清幽,遠遠的,肩挑扁擔趕去老街的小販迎面走來,笑說一句我似懂非懂的方言,近時彼此的莞爾一笑,就這樣擦肩而過,也許明日再見,也或許從此便永不照面。
我循著他遠去的方向踱步折返,路過方才的廊橋,走過河邊方木搭建的水臺。寧靜、漸漸的隨風而去,鼎沸的人聲遠遠地傳來。循聲望去,沿河的小街整齊擺放的小攤就像竹排一張接著一張,與道旁的門店織出這座小城素樸的繁華。
我駐足于一處,細看著那些機織的繡品,雖然這些早已尋不見土家手工織品的美,但即便是機器造就的千篇一律也仿佛依然在極力的緬懷古老的圖騰。
“美女,買一副刺繡吧。”
我抬起頭來,循聲望去,是小攤后邊坐著的阿婆,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一副陳舊的老花鏡,纏著高高的青絲帕,一襲繡著花邊的青色滿襟衣。
她望見我長發下久未修飾的臉,看著我拉碴的胡子笑出聲來,那一臉的皺痕沒了滄桑,盡是慈祥。
我忽然像個年幼的孩子般歡喜,這歡喜就連自己也覺著莫名,或許僅是因為面前這樣一副和善的笑臉,于是便無所顧忌的放下了沉重的面具,像個天真又貪婪的孩子在小攤上點來點去,花去不多的錢,換來久違的歡悅。忽然發現,原來可以分享的快樂其實是這樣的近在咫尺。
太陽漸漸的升起,河水漸漸的清澈。水車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宛然沉穩的智者,從不激流勇進,也從不片刻的停息。我像時間的過客與它擦身而過,走過河上的石墩,一步一步的跨過河去,激流就在腳邊匆匆流淌,泛起白色的浪花。
我索性在河中的石墩上坐下來,脫下靴子,一雙腳伸進冰涼的河水,朝著彩虹般的石橋望去,河流在它的身下就像巨人的階梯,一階、一階,流淌的河水就這樣被分割成一個又一個儼然通往精靈世界的瀑布。
“哥們兒,讓讓行嗎?”背著登山包的陌生女孩兒像個十字架伸直了雙臂,不滿的低頭看著我,左搖右擺心急的催促。
我為那一聲哥們兒啞然失笑,站起身來,拎著靴子,赤著腳跳過一個又一個石墩,有時險些落進河里,引來身后的人一聲驚叫。這一刻,我仿佛從河中的倒影又看見那迷失多年的無憂少年。
將近正午的陽光灑滿了對岸的古城青紅的石壁,城墻上的苔蘚在過去的歲月中生而復死、死而復生,留下一片片深褐色的斑痕銘記歲月的滄桑。
我在城墻下的樹蔭里一張長椅上坐下來,陽光穿過濃密的樹葉零星的落下,隨著習習的涼風吹過,那些零碎的斑駁就像夏夜的流螢飛得熱鬧。
我在這日暖的風里漸漸的微寐,愜意的忘了時間,忘了這是置身何地,甚至忘了生命的延續,我就像是融進了這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就像這腳下赤色的巖石陶醉在這彌漫著秀水清香的風里,忘了歲月,忘了晨昏。
山城的黃昏是短暫的,短暫得甚至來不及于心間留住它的美。夜色漸漸的染上華燈似錦的河岸,古城在小販刮擦著木蛙的聲響中靜靜的睡了,又在霓虹的光影中化身夜的女神漸漸蘇醒。白日里碧綠的小河在夜色中映出兩岸璀璨的燈光,宛然華衣的少女嬌柔的微寐,細哼著遙遠的山曲,在如我這般俗人陶醉的眼中婀娜似舞。
一輪弦月悄悄的爬上了山脊,在清澈的天空露出一彎醉人的笑靨,映著下游的捕蝦人扛著蝦網輕晃背簍的身影,朝著歸家的路漸漸的遠了。
我走過喧鬧的人群,走過情侶相擁的寂靜水臺,走過賣藝歌手**歌唱的廊橋,在番薯飄香的風中回到河畔的旅店。寂寞、儼然窗下遠離燈火的廊橋,伴在我孤獨的窗前。只是這夜,孤獨竟也如此的唯美。